缅北的黄昏总是来得猝不及防,上一秒还炙烤着训练场的烈日,转眼就变成了挂在榕树梢上的咸鸭蛋的蛋黄。
在教导队宽阔的操场上,阳光洒下,两个区队的学员们正隔着篮球场展开一场别开生面的“斗歌”大战。他们的歌声此起彼伏,如海浪一般汹涌澎湃,甚至惊飞了草丛里正在打盹的野兔。
“二队的,来一个!来一个,二队的!”教官刘淮水站在一旁,挥舞着手中的武装带,就像挥舞着一根指挥棒,他那兴奋的样子,活脱脱像一只炸毛的斗鸡。
在他身后,一排学员们也跟着起哄,他们有节奏地拍着巴掌,那整齐的声响,犹如机枪点射一般,让人不禁为之侧目。
就在这时,一个身影突然从人群中蹿了出来。只见冯大嘴怀抱着他那把略显破旧、掉漆的吉他,大步流星地走到了队列前方。他的出现,立刻引起了一阵骚动。
“咱们给他们来个《打靶归来》升级版!”冯大嘴高声喊道,同时,他的手指轻轻拨动着琴弦,发出了清脆的声响。随着这声信号,三十多个学员的嗓子同时张开,吼出了激昂的歌声。
刹那间,整个操场都被这震撼的歌声所淹没。那激昂的旋律、嘹亮的嗓音,仿佛要冲破云霄,惊得炊事班屋檐下的麻雀们“扑棱棱”地飞起一片,仿佛被这突如其来的声浪吓到了一般。
\"停!停!\"刘淮水突然叫停,眯着眼睛在队列前踱步,\"我咋听见有蚊子叫呢?\"他猛地凑到李拥军面前,\"同志,你刚才是在练腹语吗?\"
李拥军的喉结上下滚动:\"报告教官,我这是...在酝酿感情!\"
\"哦?\"刘淮水转头看向冯大嘴,\"那你呢?酝酿哈喇子?\"
队列里顿时爆发出哄笑。冯大嘴趁机抹了把汗,结果武装带立刻指到了他鼻尖:\"李同志,你刚才的嘴型是在默诵《金刚经》吧?\"
夕阳把学员们的影子拉得老长,像一排挺拔的甘蔗。\"日落西山红霞飞——\"刘淮水起了个调,嗓子尖得能戳破气球,\"预备——唱!\"
不鸣则已,一鸣惊人。这次歌声震得篮球架都在颤抖。树上的知了吓得集体噤声,连最油滑的蜥蜴都从墙缝里探出头来张望。
冷艳锯的金腰带\"铮\"地断了,他索性两腿加紧,两臂贴紧裤缝,扯着嗓子领唱,脖子上的青筋暴得跟老树根似的。
\"最后一排第三个!\"刘淮水突然指着张老实,\"你嘴张得能塞鸡蛋,声儿呢?\"张老实委屈巴巴:\"报告教官,我这是美声唱法!\"
当皎洁的月亮缓缓爬上哨塔,月光如水洒在刘淮水的脸上时,他终于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不错!今天……”刘淮水的话还没说完,突然,一阵急促的哨声划破了夜晚的宁静。
“全体注意!二区队申请拉歌挑战!”值班员的声音在空气中回荡,仿佛是一道命令,让原本安静的学员们瞬间炸开了锅。
“啊?又要拉歌?”
“我还没准备好呢!”
“能不能明天再拉啊?”
学员们的哀嚎声此起彼伏,显然对这个突如其来的拉歌挑战有些措手不及。
然而,在这一片嘈杂声中,有一个声音格外引人注目。
“俺的洗脚水都要凉了……”冯大嘴小声嘀咕着,满脸的不情愿。
可惜,他的声音虽然小,但还是被刘淮水敏锐的耳朵给捕捉到了。
“你这么爱干净,待会给大家演示下‘倒立洗脚’!”刘淮水嘴角微微上扬,似笑非笑地看着冯大嘴,眼中闪过一丝戏谑。
当林小虎大队长的吉他声再次响起,这次是《战友还记得吗》。唱着唱着,不知谁起了哭腔,接着整个队伍都变成了走调的合唱。树上的猫头鹰嫌弃地\"咕咕\"两声,扑棱着翅膀飞走了。
查岗的旅长站在阴影里,看着月光下那些嘶吼的年轻脸庞。二十年前,他也是这样,把思乡的泪水都酿成了歌声。
这个饱经风霜的老兵悄悄跟着哼了两句,突然发现自己的声音已经融入了这片年轻的声浪。
当熄灯号终于响起时,学员们的嗓子都哑了。刘淮水摸着红肿的指尖,突然笑了:\"明天教你们《当那一天来临》,保准比今天还带劲!\"
夜风拂过训练场,把散落的歌声碎片卷进星空。教导队的红砖房里,二十个年轻的梦里,依然回荡着黄昏时分的旋律。而此刻,哨兵枪刺上的月光,正轻轻打着拍子。
缅北的晨雾还没散尽,教导队的操场上已经响起此起彼伏的蛙鸣——确切地说,是二十个学员在刘淮水的哨声中蛙跳。
露水打湿的草地被蹂躏得一片狼藉,活像被野猪拱过的菜园子。
\"冯大嘴!你跳的是青蛙还是癞蛤蟆?\"刘淮水蹲在单杠上,迷彩裤腿卷到膝盖,活像只伺机而动的秃鹫,\"要不要给你配个池塘?\"
李拥军趁机偷懒喘了口气,结果立刻被点名:\"李拥军同志是在表演太空漫步吗?奖励二十个俯卧撑!\"他哀嚎着趴下时,惊起了草丛里一窝蚱蜢。
太阳爬到竹竿高时,操场已经变成了蒸笼。冯大嘴的迷彩服能拧出半斤汗水,每做一个俯卧撑,地上就留下个人形水印。
人老了奸,马老了滑。冯大嘴突然发现个偷懒妙招——借着擦汗的功夫多喘两口气。
\"冯大嘴!\"刘淮水的声音像刀子般劈来,\"你擦的是汗还是卸妆水?加十个波比跳!\"
张老实的汗珠滑到鼻尖,活像滑稽剧里的小丑。他刚想腾出单手去擦,就听见:\"张老实!再加三十个深蹲!\"
汗珠\"啪嗒\"掉进汗洼里,溅起的水花正好滋了路过的野猫一脸。
午饭哨响时,刘淮水正躺在双杠上啃青芒果,酸得龇牙咧嘴还不忘训话:\"知道为啥叫'拉体能'不?就是把你们这群面条拉成钢筋!\"
学员们东倒西歪地瘫在地上,活像被晒化的橡皮糖。炊事班彭嘉神叼着烟斗路过,啧啧称奇:\"哟,今儿这红烧肉都不用焯水了,直接拿你们的汗煮就行。\"
冷艳锯挣扎着想去扶起李拥军,结果俩人一起栽进了沙坑。刘淮水乐得从双杠上翻下来:\"精彩!加演一场'沙滩双人舞'!\"
晚霞满天时,学员们终于迎来了\"赦免\"。冯大嘴发现自己的胳膊已经不会打弯。
吃饭时像机器人直着胳膊往嘴里扒饭。李拥军更惨,下楼梯都得倒着走——大腿肌肉直接宣布罢工。
\"知道刘淮水犟驴外号咋来的不?\"冷艳锯龇牙咧嘴地揉着小腿,\"听说他当年在学员队,把教官都练能趴下。\"
突然,阴影里传来阴恻恻的声音:\"看来还有人闲得聊八卦?\"刘淮水像幽灵般冒出来,手里晃着哨子:\"夜训加餐,五公里越野!\"
月光给疲惫的身影镀上银边时,学员们终于爬回宿舍。张老实发现自己的床铺上放着瓶红花油,下面压着张纸条:\"明日继续——刘\"。字迹旁还画了个歪歪扭扭的笑脸。
夜风捎来野姜花的香气,轻轻抚摸着那些酸痛的肌肉。哨塔上的探照灯扫过营房,在墙壁上投下一个个摇晃的光斑,像在给这群年轻人唱催眠曲。
而在训练场另一头,刘淮水正往自己的训练日志上写着什么,月光照亮他嘴角的笑意。窗外,一只萤火虫落在他的钢盔上,仿佛点亮了一盏小小的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