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堂里一张方桌坐一个班。八个人新兵围住两个洗脸盆大小的菜盆一阵围歼,激烈残酷程度不亚于上了前线战场。
也难怪这些新兵,平时每天的训练强度那么大,伙食里又见不到油水。现在到了节日保养身体的时候,不抢破头才怪。
不管大米饭的质量如何,争抢的焦点之战就是那两盆子菜。
你多夹一筷子,我就会少吃一口。有肉先拣肉吃,余下的连菜汤一股脑倒进饭盆狼吞虎咽。
张帅这个新兵家里条件好,也许是过惯了肉食为主的生活,今天一看过节也没有多少肉吃。
就抱怨说:“他妈的,炊事班真不把新兵当人待,又不是牛马羊骡子,每天就知道喂青饲料。”
说着用筷子在菜盆里翻江倒海,苍天不负苦心人,张帅终于在菜盆的最底部发现了肉的踪影。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张帅马上将这片肉夹过来放到自己米饭的最上面,脸上乐得都开了花。
两只贼溜溜的眼睛得意地扫视着全班,谁的目光跟他接上,他就炫耀似地用筷子点一下这片肉。
搞得大家很是尴尬,在美肉佳肴的威慑面前,都觉得灰心丧气,抬不起头来。
冷艳锯在旁边,又气愤又嫉妒,就低声劝了劝他:“张帅,你他妈的能不能抓紧吃了这片肉,你想放在这里下崽呢?”
好了伤疤忘了疼,张帅忘了前些日子,在厕所里被群殴,怎么告的饶了。
两眼一瞪:“冷艳锯你放啥屁?这片肉是老子碗里的,老子爱咋吃就咋吃,老子不喜吃丢了它,老子高兴!”
老子想吃就留到最后一口,吃不到肉说肉臭,皇帝不急太监急,你算啥逼玩意。
人之初,性本恶。原本人的心理都是恨人有,笑人无。张帅的忘形炫耀,把李拥军这个暴龙惹火了。
李拥军悄悄走到他后面,一拍他肩膀:“伙计,苟排长在食堂门口喊你有事。”张帅听到后一愣,放下嘴边的肉,马上站起来往食堂门口走去。
说时迟,那时快,趁他一转身的功夫,冷艳锯低下脑袋,往张帅饭盆上一凑,再抬头,那片肉已经不见了踪影。
张帅听了李拥军的话出去一看,好一阵左顾右盼,结果发现门口没人,鬼影都没一个。
张帅知道李拥军调戏他,又没有胆量招惹这个太岁,憋着一肚子气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回来第一眼就发现大事不妙,他的宝贝肉片失踪了。张帅本来对李拥军戏弄他就一肚子火,顿时肚子就气炸了。
“谁他妈的,敢在老虎嘴边溜须?谁他妈的,敢在老虎嘴里抢肉?活得不耐烦了吧?”
“冷艳锯是谁?二营炮连第一文人,将来的文书,别说在你老虎嘴里抢片肉吃,一旦冷艳锯大爷高了兴,连你的老虎牙也给拔了。”李拥军火上浇油道。
看到冷艳锯吧唧着嘴,一脸坏笑。张帅二话没说,隔着饭桌一拳捣向了冷艳锯。
冷艳锯心里早做好战斗的准备,闪身躲过这一拳,顺手抄起桌子中间的大菜盆,狠狠地带着响,就扣在了张帅的脑袋上。
连队食堂一阵大乱,唯恐天下太平的新兵蛋子有起哄叫好的,有拉偏仗浑水摸鱼的,有敲盆砸碗,呐喊助威的,一个多月新兵训练中的苦闷怨气,统统借机发泄了出来。
政治觉悟最高的陈小仁满头大汗,赶忙从激战的人群中挤出来,马不停蹄地跑向宿舍。
一眨眼工夫,苟排长带着几个班长出现在食堂门口,短促有力的哨音“滴滴滴”在身后响了起来。
这是紧急集合哨,看样子苟排长要动大刑,放大招了。
缅北人民军里老兵怕号,新兵怕哨,其中讲的就是新兵头疼紧急集合。
不过一般紧急集合都在夜里搞,大家训累了,练傻了,睡得正香,突然,“滴滴滴、滴滴滴”哨音大作。
新兵们扑棱棱都像是下饺子,赶忙爬起来穿衣服,叠被子,打背包,然后以最快的速度到操场集合。
苟排长进行检查后会举行讲评,然后看苟排长的心情,有时苟排长一不高兴,半夜接着给你来个五公里越野。
等五公里跑回来,新兵们重新拆背包铺被褥,一切做完躺到床上,天也就快亮了。
打架斗殴,天理难容。这种情况下苟排长摸出哨子来,还能有好果子吃。
新兵们把饭碗一扔,噼哩扑隆奔回宿舍,稀里哗啦开始打背包,只听到宿舍里一阵大乱。
等冷艳锯手忙脚乱把背包背在身上,加快速度跑出了营房,来到指定位置集合。
正好看到苟排长面沉似水,也不讲评,扭头命令三班长:“全体新兵五公里越野。”
军营训练最累的是长跑,一跑最少就是五公里,得一步一步来,根本没有空子可钻。
缅北人民军跑五公里的标准是二十一分钟前算及格,五公里跑回来,所有的新兵都是丢盔卸甲,狼狈不堪。
苟排长站在原地,还是那副杀人不眨眼的表情。不作讲评,直接给值日排长下命令:“下午训练时间到,迅速展开一条龙体能训练!”
新兵心里感到最恐怖的训练是“一条龙”。所谓的“一条龙”,就是先跑五公里,紧接着做一百个俯卧撑,再做一百个仰卧起坐,然后做一百米鸭子步,一百米老汉推车。
一整套魔鬼教程做下来,冷艳锯感到浑身骨头都快散架了。
陈小仁体能差一些,好不容易咬牙挺下来,蹲到一边吐得七荤八素,连前天吃的红烧肉都没留一丁点。
最滑稽的训练是一百下俯卧撑,前面五十个体力好,还算是正规。
后面五十个纯粹是屁股上下摆动而手不动,看起来像是集体在拍三级片似的。
刚做三十个,张帅就败下阵来。代理班长冷艳锯就叫他撑着,不许休息。
比较阴损的三班长,想出个对付新兵们的招数,就是在新兵腹部下面放置几块有棱角的石块。这一下新兵投鼠忌器,屁股就不敢大幅度摆动。
三班长看到李拥军做得比较轻松,立马加大难度,一屁股坐到他背上。
李拥军也不敢出声抗议,咬着牙一下一下硬捱,这小子真是个忍者。
好不容易做完俯卧撑,又开始老汉推车。苟排长居心不良,特地安排:“冷艳锯,你跟张帅一组。”
不是冤家不聚头,张帅二话不说,从后面抄起冷艳锯的两条腿。冷艳锯使劲用两只胳膊撑起身体,准备一百米冲刺。
张帅存心使坏,想借机报一箭之仇。
明明冷艳锯已经在队伍最前面了,他还是推着冷艳锯的两条腿,像疯了一样往前赶。
冷艳锯把注意力都放在前身,后半身使劲向下压。总算减缓了张帅推车的速度。
轮到冷艳锯推张帅,前五十米冷艳锯一边往前急推,一边用膝盖顶他的裆部,顶得张帅脸都黄了。
快到终点,冷艳锯猛地往后一拽张帅两条细腿,趁他急刹车的功夫,用尽全身力气向前一冲,张帅整个脸跟沙石地面来了个深情亲吻。
等张帅爬起来,脸上青一块,红一块,成了个大花脸,鲜红的血从鼻子里一滴一滴流下来。
跟天斗,其乐无穷,跟人斗,无穷其乐。一条龙终于结束了,带队回宿舍的路上,冷艳锯两只手臂疼得有些麻木,齐步走两臂都不大敢摆动。
到晚上吃饭,任凭怎么使劲,手中的碗也端不起来,筷子也抓不住。
万般无奈,只好用两只手捧着碗,像小猪一样用嘴拱着吃,吃了个满脸开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