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曦......”
城堡被风雪吞噬,一点一点的消散。聚在苏子曦身边的雪人们也一个接一个的融化,身形变得无比稀薄,逐渐消失在雪崩中。
一切都如同“父亲”所说的一样,一旦让子曦想起了真相,那这些虚假的家人们就再也无法给予她快乐,幸福。
而站在人群中心的,那位已经不再快乐的小女孩闭紧了眼睛,不愿不敢,也不忍心去看身边正在发生的一切,或许此刻她也正在忍受着那些令她逃避了整整两年时间的痛苦回忆。
屿茉没有多说什么,低头搓了一颗小小的雪球,很软很糯,恐怕砸在雪上都能散开的程度。然后,非常不合时宜的丢在了苏子曦的身上。
雪球散开,化作一片在这方世界绝对无法被捕捉到的小遗憾,散去......
屿茉走到名为“子期”的雪人身边,拿过他的哨子,吹了一下,来到苏子曦的面前。
“我赢了,子曦。”
女孩缓缓跪坐在苍白如现实的雪地上,冰冷的温度渗透了女孩娇弱轻软的病服,从这片梦境的最边缘,一点一点的破碎。
“坏人......你跟那些书里的坏女人一样,你也和她们一样夺走了我的一切......”
女孩揉了揉眼睛,可她却歇斯底里的生气,生气为什么现在她连屿茉的脸都看不清——————
“我恨你......我绝对不放过你......你等着...总有一天.......”
“嗯......那...在那之前,先实现我的愿望,愿赌服输,你爸爸说的。”
“你的愿望已经实现了,你带走我的家人了,第二次......”
苏子曦抬头,可无论怎么擦,那眼泪总是能糊了她的眼,这一刻,她连记住自己仇人的样貌都做不到。
屿茉苦涩的笑了笑,低头调整了下自己的心情,努力抬起一个令人安心的表情:
“那不是我的愿望,只是骗骗不懂事的小孩子而已。我真正的愿望其实是......”
屿茉伸手,轻轻捏了捏小姑娘的脸蛋————
“跟爸爸,跟家人们好好道别吧,子曦。”
“......诶?”
依然看不清屿茉的脸,但苏子曦至少这一刻,没有了恨意......
“他们真的很爱你。”
屿茉退开几步,那些围着子曦的雪人们,即使在融化,在破碎消散,也跟着退了一步,将最后的美梦时光留给了这对父女,这些家人。
“又实现了一个成长愿望,子曦找到了一个好朋友,还一起打了雪仗,滑了场雪。子曦玩得开心吗?”
父亲的声音,稍稍止住了她的泪。苏子曦看着眼前的墨镜雪人头,抽泣着捂住了自己的手————
“......为什么你要帮她?”
“爸爸永远只会帮子曦一个人。”
“那为什么要让我清醒过来!?明知道我会伤心。明明知道我想和爸爸妈妈在一起,我只想和你们在一起!你却————”
“哈...哈......不就是梦吗?我以后去用超梦,我还会用超梦再回来的!无论多少次我都会回来的!下次我一定会造出真正的爸爸,永远不会再让她,再让你们破坏我的梦了!!!”
“一样的,子曦。超梦只是一个玩具,玩具永远无法改变‘我’的意志。只要你还思念真正的爸爸妈妈,大哥二哥,那被你创造出来的‘我们’,无论多少次,无论用什么方法,都会努力让你醒过来的。”
苏子曦用力推开父亲靠过来的胸膛,尽管根本推不开,但她从未放弃————
“你骗人!!真正的爸爸妈妈才不会推开我!真正的爸爸才不会让我哭的!”
“你们都是假的,你们都只是雪人!你才不是我爸爸,才不是我的家人......”
“你说得对,我们只是你虚构出来的幻影......”
父亲也同样没有放弃,从未放弃过将女儿抱在怀里————
“但,我比谁都更清楚他的心。”
然后......
他轻轻捧起女孩的脸,轻轻擦去那落满整张脸庞的泪痕。
“你真正的爸爸怕你越走越远,也怕你离他而去,但更怕你永远停留在梦里。无论多少次,他都会想尽办法把你唤醒。”
“醒来吧,子曦。醒来,然后长大。你许下了那么多属于未来的愿望,希望看到更大的世界,遇见更多爱你,和值得你爱的人。”
“过去的已经成为过去,但他们会永远永远祝福你。现在的子曦是很幸运的,以后也一定会是子曦搭档里最幸福的。”
“你爸爸最大的愿望,从来都是让你幸福长大。子曦最清楚这一点了,不是吗?”
苏子曦很小,她的人生目前也不过只到小学的程度,但她却已经懂了很多很多。而正是因为她很清楚这一点,所以......
“唔...不对,才不是!”
她挥舞着因为哭泣而越发无力的拳头,一下一下的砸进男人的心里————
“真正的爸爸才不会丢下我一个人!他想要亲眼看着子曦长大,想亲眼看子曦得到幸福!这才是他的愿望,对吧?对的吧!!!”
“......对,他想。”
对,他想。但并非亲眼 ,而是幸福......
他紧紧抱住挣扎着哭泣的女孩,仿佛要感受女孩的体温心跳,所有的所有......
世界愈发的破碎,那可笑滑稽的雪人头也逐渐破碎,屿茉最后看到的是一个父亲垂目落泪的脸。
“对不起子曦,我不是你真正的爸爸......”
“对不起,没能陪你长大......”
“...呜......骗子!放开!你不是我爸爸,你......”
“————啊!!!”
原本用尽全力也无法推开的怀抱,却在这一刻,被女孩推的粉碎......那支撑她的怀抱瞬间化作雪片融入那漫天冰雪中飞向更远的天空。
女孩惊恐的抓住它们,冰雪却从她的指缝间流走,她什么也留不住,除了夺眶而出的眼泪偶尔的融化了一片碎屑。
“啊——不要......不要!!!”
她什么都抓不住,就像当时,她连子期的手都抓不住一样。
“不要走!别丢下我!回来!求求你!”
“爸爸————!!!”
消失的城堡,坠落在眼前的雪崩,破碎的天空,以及跪在雪中却连道别都没说出口的苏子曦.......
屿茉已经不忍再看那最后的结局。她的脑海里闪过很多很多的情绪,但她现在却什么都感觉不到。
伴着女孩的呜咽,屿茉的意识彻底虚浮,飘散。
但在最后的最后,她在黑暗里,听到了一个声音,一个“父亲”的声音———————
“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