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肉……容器……不够……”
那非人的沙哑低语,如同两块生锈的刀片在秦烽的神经上来回刮擦。李昭宁眼中燃烧的暗红火苗,冰冷地倒映着他惊骇的面容。一种源自生命本能的、被顶级掠食者锁定的巨大恐惧,瞬间攫住了秦烽的心脏,几乎让他窒息!
跑!
这个念头如同闪电劈开混沌!秦烽甚至来不及思考,身体已经先于意识做出了反应!他抱着李昭宁的手臂猛地发力,不是拥抱,而是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将她向后推开!同时自己借着反作用力,狼狈地向后翻滚,冰冷的河水灌入口鼻,呛得他眼前发黑。
噗通!
李昭宁被他推得跌坐在更深的水中,水花四溅。那双燃烧着毁灭火焰的眼眸,只是漠然地、毫无情绪波动地注视着他的挣扎,仿佛在看一只徒劳扑腾的蝼蚁。她缓缓抬起那只布满暗红纹路的手腕,指尖对着秦烽的方向,轻轻一划。
没有声音,没有光影。
但一股无形的、冰冷刺骨的巨大斥力,如同无形的冰墙,狠狠撞在秦烽的胸口!
“呃!”秦烽如遭重锤,身体不受控制地倒飞出去,重重撞在身后坚硬的岩壁上!后背的伤口瞬间崩裂,剧痛混合着冰寒的侵蚀感,让他眼前金星乱冒,喉咙腥甜上涌。他死死咬住牙关,才没让那口血喷出来。
不能再接触!更不能被那力量直接击中!否则,下一个失去神智、变成冰冷容器的,就是他自己!
秦烽的左手死死攥着那个依旧在疯狂嗡鸣、指针死死指向李昭宁的铜罗盘!罗盘剧烈的震颤感顺着掌心传来,如同濒死的心脏在搏动。刚才那意念碎片带来的信息——波斯秘教、毁灭之眼、祭品——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着他的思绪。
骨咄禄的目标,从来不只是夺取“焚天火精”!他是要将引动了火精力量的李昭宁,作为献祭给那邪神的完美容器!而此刻,侵蚀正在加速,那冰冷的意志正在迅速抹杀属于李昭宁的灵魂!
必须阻止!在她被彻底吞噬之前!
秦烽的目光如同鹰隼,瞬间扫过周围幽暗的环境。湍急的暗河主流在不远处咆哮,浑浊的水流翻涌着,不时有断裂的巨石和杂物沉浮。而他们所在的这片相对平缓的碎石浅滩,唯一的出路,似乎只有顺着水流的方向,潜入那片未知的黑暗。
但带着一个随时可能发出致命攻击的“容器”,这几乎等同于自杀!
就在他心念电转之际,李昭宁(或者说那占据她躯壳的存在)缓缓从水中站了起来。水流顺着她湿透的胡服淌下,勾勒出单薄却散发着诡异压迫感的身形。她再次抬起了手,暗红纹路在幽暗的水底光芒流转,指尖对准了秦烽。这一次,那冰冷毁灭的意志更加凝练!
千钧一发!
秦烽的视线猛地定格在左手紧握的铜罗盘上!指针依旧死死钉在李昭宁的方向,嗡鸣声尖锐刺耳。刚才接触时那奇异的意念碎片传递……这罗盘,似乎能与那毁灭力量产生某种共鸣?甚至……能刺激到它?!
一个极其大胆、近乎疯狂的计划瞬间在他脑中成型!赌!赌这袁天罡留下的东西,并非仅仅是用来指路!赌它对这禁忌之力,有着某种未知的克制或干扰!
没有时间犹豫!
就在李昭宁指尖那股无形的毁灭斥力即将再次爆发的刹那——
秦烽猛地将全身残余的力量,连同那股正在右臂疯狂蔓延、试图冻结他意志的冰冷侵蚀感,毫无保留地、狂暴地灌注进左手的铜罗盘之中!
“呃啊啊——!”撕裂般的剧痛从右臂和大脑同时炸开!右臂上蔓延的暗红纹路骤然亮起刺目的光芒,仿佛被点燃的引信!那冰冷毁灭的意志受到如此剧烈的刺激,如同被激怒的毒蛇,疯狂反噬,试图瞬间冻结他的思维!
然而,这股被强行引导、灌入罗盘的力量,却引发了意想不到的剧变!
嗡——!!!
铜罗盘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如同洪钟大吕般的震鸣!这声音并非物理上的巨响,而是直接穿透水流,狠狠轰击在灵魂深处!整个幽暗的河床似乎都随之共振!罗盘表面那些模糊不清的符文,此刻竟如同烧红的烙铁般,亮起了炽烈的、纯粹的金色光芒!
这金光带着一种浩然、古老、镇压一切的磅礴气息,瞬间撕裂了水底的幽暗,形成一道凝练的光束,如同离弦之箭,精准无比地射向正欲发动攻击的李昭宁!
嗤——!
金光毫无阻碍地没入李昭宁的胸口!
“呃啊——!!!”
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尖叫,猛地从李昭宁口中爆发出来!那声音里充满了纯粹的痛苦和某种被侵犯亵渎的暴怒!她眼中的暗红火苗如同风中残烛般疯狂摇曳、明灭不定!身体剧烈地痉挛、抽搐,仿佛有两股截然相反的力量在她体内疯狂撕扯!她手腕上的暗红纹路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强光,试图抵抗那贯入体内的金色光束,但金光所过之处,那些妖异的纹路如同遇到烈阳的积雪,发出“滋滋”的声响,光芒竟肉眼可见地变得黯淡、收缩!
有效!秦烽心头剧震,但巨大的代价也随之而来!他感觉自己的右臂仿佛被彻底冻结、碾碎,那冰冷毁灭的意志受到金光的强烈刺激,反噬的力道陡增十倍!如同无数冰锥狠狠凿进他的大脑,眼前阵阵发黑,剧痛几乎让他昏厥过去!而左手紧握罗盘的地方,如同握住了一块烧红的烙铁,皮肉焦灼的剧痛和罗盘本身狂暴的反震之力,几乎要将他整条手臂震断!
他死死咬着牙,牙龈崩裂出血,腥甜的味道充斥口腔。不能停!一旦停下,前功尽弃,他和李昭宁都将万劫不复!
“给我……镇!!!”秦烽从喉咙深处挤出野兽般的嘶吼,榨取着生命最后的潜能,不顾一切地将更多的力量(包括那正在疯狂侵蚀他的毁灭之力)灌入罗盘!
罗盘的金光再次暴涨!如同一柄金色的神剑,牢牢钉在李昭宁胸口!
李昭宁的身体被金光冲击得向后踉跄,最终无力地跪倒在冰冷的河水中。她双手死死抓住自己的胸口,指节因用力而发白,指甲深深陷入皮肉。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痛苦的喘息。眼中的暗红火苗在剧烈的挣扎中明灭不定,时而暴涨欲吞噬一切,时而又被强行压制,显露出一丝属于李昭宁的、深不见底的痛苦和茫然。
她手腕上那些妖异的暗红纹路,在持续的金光压制下,如同退潮般迅速收缩、黯淡,最终勉强凝聚在伤口周围不足寸许的范围,光芒微弱,搏动也变得极其缓慢、微弱,仿佛陷入了某种强制性的沉眠。
而秦烽,也到了极限。右臂彻底失去了知觉,暗红纹路已经蔓延过肩膀,爬上了锁骨和半边脖颈,冰冷的麻痹感如同潮水般涌向大脑。左臂如同碎裂般剧痛,罗盘上的金光也如同风中残烛,剧烈地闪烁、摇曳,随时可能熄灭。他眼前阵阵发黑,沉重的眩晕感如同山岳般压下。
就在这时!
“轰隆——!!!”
一声沉闷得如同大地心脏跳动的巨响,从他们头顶上方极深、极远的地方传来!整个暗河的水流都为之剧烈一颤!无数细小的碎石和沉积物从洞顶簌簌落下!
紧接着,一股更加狂暴、更加混乱、带着硫磺、硝烟和血腥味的巨大能量波动,如同决堤的洪流,猛地穿透厚重的岩层和水体,狠狠冲击下来!
这能量波动的核心……带着一丝极其微弱、却无比熟悉的、属于骨咄禄的疯狂与怨毒气息!
秦烽手中的铜罗盘,在这股狂暴外力的冲击下,嗡鸣声骤然扭曲、拔高,变得尖锐刺耳!盘面上那些刚刚黯淡下去的金色符文猛地再次亮起,随即如同超负荷的琉璃般,发出令人心悸的“咔嚓”声,瞬间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纹!
罗盘……要毁了!
几乎在罗盘发出哀鸣的同时,一直跪在水中痛苦挣扎的李昭宁,身体猛地一震!她眼中那被强行压制的暗红火苗,如同被浇上了滚油,轰地一下再次暴涨!一股比之前更加冰冷、更加纯粹的毁灭意志,伴随着手腕处暗红纹路的疯狂搏动,如同挣脱牢笼的凶兽,猛地爆发开来!
“吼——!”一声非人的咆哮从她口中迸发!
她猛地抬起头,燃烧着暗红火焰的双眸,瞬间锁定了秦烽!那目光中,再无一丝属于李昭宁的痛苦或茫然,只剩下被彻底激怒的、要将眼前一切彻底湮灭的疯狂杀意!
而秦烽,在罗盘碎裂的反噬、毁灭之力的侵蚀、以及上方传来的恐怖能量冲击三重打击下,再也支撑不住,眼前彻底一黑,身体如同断线的木偶,软软地向后倒去,坠入冰冷湍急的暗河主流之中!
意识沉沦前的最后一瞬,他只看到李昭宁(或者说那彻底失控的毁灭容器)如同索命的厉鬼,带着一身冰冷的暗红光芒,无视湍急的水流,一步踏出浅滩,朝着他被水流卷走的方向,缓缓抬起了那只布满妖异纹路的手……
冰冷刺骨的暗河激流如同无数条鞭子,狠狠抽打着秦烽失去知觉的身体,将他卷入更深的黑暗旋涡。意识在无边的寒冷和剧痛的撕扯中沉浮,如同坠入永夜的海底。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瞬,也许是永恒。
一丝微弱的光线,刺破了沉重的黑暗。
秦烽猛地呛咳起来,冰冷的河水从口鼻中涌出,带来撕裂般的痛苦。他挣扎着睁开沉重的眼皮,模糊的视线艰难地聚焦。
没有预想中毁灭的追击。
他正趴在一片冰冷、布满光滑卵石的河滩上。水流在这里变得平缓了许多,形成一个小小的洄湾。头顶不再是令人窒息的厚重岩层,而是一个巨大的、向上延伸的天然穹窿。穹窿极高,顶端裂开一道狭长的缝隙,微弱的天光——似乎是晨曦的灰白——正从缝隙中艰难地透下来,勉强照亮了这片不大的空间。
光线……出口?!
求生的本能瞬间压倒了身体的剧痛和麻木。秦烽用还能勉强活动的左手,死死抠住身下湿滑的卵石,一寸一寸,艰难地将自己沉重的身体拖离冰冷的水线。每一次移动,右半边身体都传来如同被亿万冰针反复穿刺的剧痛,暗红纹路已经爬满了他的脖颈,甚至蔓延到了下颌边缘,皮肤下那冰冷的搏动感如同跗骨之蛆。
他喘息着,靠在一块巨大、湿冷的岩石上。目光下意识地扫过水面,搜寻那个致命的身影。
水面平静,只有水流冲刷卵石的哗哗声。李昭宁……或者说那个被毁灭意志占据的怪物,没有追来?
一丝劫后余生的庆幸刚刚升起,就被更深的恐惧和冰冷碾碎。
不对!
秦烽的目光猛地凝固在洄湾平静的水面上!
水面上,漂浮着一层极其细微、在微弱天光下几乎难以察觉的……暗红色油膜!这油膜并非均匀分布,而是如同有生命般,丝丝缕缕地汇聚、流淌,最终指向洄湾深处,一片被巨大阴影笼罩的角落。
那阴影……是一道人工开凿的、异常高大的拱形石门轮廓!
石门似乎嵌在天然岩壁中,半开半掩,门内漆黑一片,深不见底。门体由巨大的青黑色条石砌成,表面覆盖着一层厚厚的、湿滑的深绿色苔藓。而在石门两侧的地面上,散落着几块已经腐朽断裂的、似乎是某种大型灯架或仪仗的青铜构件。
最让秦烽心脏骤停的是,那丝丝缕缕漂浮的暗红油膜,源头……正是从那半开的漆黑石门内,如同活物般,缓缓地、无声地……流淌而出!
与此同时,一股极其微弱、却无比熟悉的冰冷毁灭气息,混合着浓烈的血腥味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古老腐朽的尘埃气息,正从那道幽深黑暗的门缝中,丝丝缕缕地弥漫出来。
秦烽艰难地转动僵硬的脖颈,目光顺着那诡异的暗红油膜向上移动。在石门上方,那片被苔藓覆盖的拱券中央,隐约可见几个巨大而古老的篆刻文字,历经岁月侵蚀,笔画早已模糊不清,但其中一个字,在微弱的光线下,却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印入他的眼底——
**“陵”**。
一股彻骨的寒意,瞬间冻结了秦烽的血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