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声音在死寂的审讯室里投下最后一块巨石,激起千层浪。
审讯灯发出轻微的嗡鸣,那冷白的光线将小马的脸切割得愈发阴沉。
空气中弥漫着陈年卷宗的纸味和一丝金属锈气,仿佛连时间都在这里凝固。
“小马,你三年前就在等我来拿这个‘真相’!”
话音未落,小马那张因愤怒而扭曲的脸,骤然间平静下来,一种诡异的平静。
他的嘴角微微上扬,像是被电流操控的面具,突然恢复了某种程序化的冷静。
他甚至露出了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那笑意像毒蛇的信子,舔舐着我每一寸紧绷的神经。
他的手指轻轻敲打桌面,节奏缓慢而令人不适,如同某种倒计时。
“沈墨,沈大队长,”他慢条斯理地开口,声音嘶哑,却带着一丝令人不寒而栗的从容,“你总算……不那么蠢了。”
我瞳孔猛地一缩,指甲几乎掐进掌心。
我能感觉到林疏桐在我身后急促的呼吸,她站在角落,像一根随时会断裂的琴弦。
他承认了!
他承认了这一切是个局,一个从三年前就开始精心布置,只等我一头撞进来的局!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我死死盯着他,试图从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里挖出答案。
那双眼睛,曾经也闪烁过初入警队的赤诚与热血,如今却只剩下冰冷的算计和一片深渊般的黑暗。
他没有回答,只是缓缓抬起手,指节轻叩桌面,一声、两声,像是某种仪式的开始。
他瞥了一眼仍在疯狂闪烁着删除进度的老周的电脑屏幕,又看了一眼林疏桐因震惊和愤怒而微微颤抖的肩膀。
她的嘴唇咬得发白,指节泛青,仿佛要把所有情绪都攥进掌心。
“有些真相,需要用特定的方式才能揭开。”他淡淡地说,仿佛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而你,沈墨,你是最好的那把‘钥匙’。”
“钥匙?”我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字。
怒火像岩浆一样在我胸腔里翻滚,几乎要冲破理智的堤坝。
我能听见自己心跳如鼓,耳膜因为过度紧张而隐隐作痛。
“用陈野的命?用赵宏的命?用你自己当诱饵?”
“值得。”小马轻轻吐出两个字,斩钉截铁。
林疏桐再也忍不住,她猛地转向老周,声音因激动而尖锐:“老周!你还在等什么?停下来!你正在销毁的是陈野最后的呼救!是证明他清白的证据!”
老周佝偻的背影僵硬地顿了一下,但他没有回头,也没有停下敲击键盘的手。
指尖与键盘碰撞的声音,在这寂静中格外刺耳,仿佛一把钝刀在刮擦玻璃。
屏幕上的删除进度条,像一条贪婪的毒蛇,无情地吞噬着最后的希望,已经逼近百分之百。
“没用的,疏桐。”小马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嘲弄,“指令一旦启动,除非核心密钥,否则无法中止。而老周,他只是个执行者。”
“执行者?”我猛地转向小马,一个可怕的念头在我脑海中炸开,“‘裁决者 - 09’,这个标记,你也是‘裁决者’的执行者?”
小马的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的弧度:“‘裁决者’?那是你们的叫法。我们,有我们自己的名字。”他顿了顿,眼神变得幽深,“我们是秩序的维护者,在阴影中执行真正的正义。”
“正义?”我几乎要笑出声,胸腔里却只有冰冷的怒火,“用伪造证据,用谋杀,用这种卑劣的手段,来维护你们所谓的正义?”
“有些牺牲是必要的。”小马的眼神扫过他警徽上那道与赵宏如出一辙的磨损,“就像这个‘入会仪式’。它提醒我们,要成为‘清道夫’,就必须先亲手埋葬过去的自己,包括……那些不必要的感情和所谓的规则。”
清道夫!
这个名字像一道闪电劈入我的脑海。
那个传说中隐秘而强大的组织,以极端手段“清理”社会败类,甚至传闻连警队内部都有他们的眼线。
赵宏,小马……他们都是“清道夫”?
“所以,赵宏的死,也是你们计划的一部分?”我的声音因为这个猜测而微微发颤。
“赵宏太碍事了。”小马的语气没有任何波澜,“他发现了不该发现的东西,又不愿意‘同流合污’。他的警徽,本该成为另一个‘钥匙孔’,可惜,他没等到他的‘钥匙’。”
我明白了。
赵宏发现了组织的秘密,甚至可能也发现了陈野案件的真相,他想反抗,却被灭口。
而他的警徽,原本是留给另一个“自己人”的标记,或者,是栽赃给另一个人的证据。
“碎尸案的邮包内衬,聚氨酯纤维,临州化工厂b区。”我念出这些线索,它们像一条冰冷的锁链,将所有看似无关的碎片串联起来,“化工厂是你们的据点,还是……你们处理‘垃圾’的地方?”
小马微微扬了扬眉:“你的联想能力,一如既往地出色,沈墨。”
他没有否认。
我的心一点点沉下去。
这个局,比我想象的还要深,还要复杂。
小马不仅仅是凶手,他更像是一个棋子,一个被推到前台,用来引爆更大阴谋的棋子。
“三年前,陈野到底发现了什么?”我死死追问,“让他不惜一切也要举报,甚至因此……送命?”
小马的目光移向那台即将完成删除任务的电脑,“他发现了潘多拉的盒子,一个足以颠覆一切的秘密。可惜,他太急了,也太天真了。”
“秘密是什么?”
“你很快就会知道了,沈墨。”小马的声音压低,带着一种蛊惑人心的魔力,“当你拿到我给你的这个‘真相’,你会明白,有些时候,眼睛看到的,耳朵听到的,甚至是你亲手验证的,都可能只是……冰山一角。”
他顿了顿,目光灼灼地看着我:“而我,选择用这种方式,把真正的‘冰山’,拖到你的面前。”
“你以为我会相信你?”我冷笑,“一个杀人犯,一个处心积虑的骗子?”
“信不信,由你。”小马无所谓地耸耸肩,“但你别无选择,沈墨。你已经被卷进来了,从你三年前错误地判断陈野开始,从你今天走进这间审讯室开始。这个漩涡,只会越转越深。”
“滴!”
一声轻响,老周电脑屏幕上的删除进度条终于走到了尽头,显示出“删除率已达100%”的字样。
林疏桐的身体晃了晃,脸色惨白如纸。
她绝望地看着屏幕,眼泪无声地滑落。
陈野最后的求救声,那个可能藏着惊天秘密的线索,就这样在我眼前,被彻底抹去。
审讯室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剩下我们几人粗重的呼吸声。
小马看着我的眼睛,那双曾经充满朝气的眼睛此刻像两潭深不见底的寒潭。
“现在,你手里的‘证据’,指向我,一个‘清道夫’组织的成员,一个参与杀害赵宏,并可能与陈野之死有关的凶手。这个‘真相’,足够你交差了,不是吗?”
我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掌心。
他在逼我,逼我用他提供的“真相”去结案,去掩盖背后更深的黑暗。
“你以为这样就能结束?”我一字一句地说道,声音里充满了压抑的怒火,“你太小看我了,也太小看正义了。”
小马忽然笑了,那笑容里充满了嘲讽和一丝……悲哀?
“沈墨,有时候,执着于你所认为的‘正义’,会让你付出惨痛的代价。就像当年的陈野。”
他的话像一把尖刀,狠狠刺入我的心脏。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林疏桐突然抬起头,她的目光死死盯着她的声纹修复仪,脸上充满了惊疑不定的神色。
那台仪器,在陈野的录音被彻底删除后,屏幕并没有完全暗下去,反而闪烁着微弱的光芒,似乎仍在后台分析着什么。
寂静中,只有仪器的低微运行声。
然后,毫无征兆地——
林疏桐的声纹分析仪突然播放出金属摩擦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