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台上冷风卷着煤灰，苏念卿刚裹紧衣服，就看见不远处一辆军绿色吉普打着双闪，车旁站着一名身姿挺拔的士兵。
“是接我们的。”陆霄凛提着行李袋，军用水壶在腰间晃出轻响，“公社那边已经知道了情况，现在没有车去县城，我估计其他知青会在县城住一晚再走，人太多了，没那么多地方住，念念，你要不跟着我们直接去县城。”
他转头看向苏念卿，“到了县城先找地方住下，明天你可以直接去知青点，如何？”
“好！”
吉普车载着他们驶入县城，在一家挂着“红旗招待所”木牌的二层小楼前停下，青砖墙上“人民服务”的标语被灯光照得鲜红。
“不是夫妻可不能住一起。”梳着两条粗辫子的服务员抱着登记簿，警惕地打量着两人。
陆霄凛举起军官证：“我只是给她们拿下东西上去就下来。”
他转头询问规格，得知最贵的双人房有独立热水间后，毫不犹豫地掏出几张票证，“来一间最好的。”
“好好休息一晚，今天坐了一天车，也累了，知青点和国营饭店都在附近。”陆霄凛把剩下的钱票塞进她手心，指腹擦过她掌心的薄茧，“念念，我没办法陪你了，我得归队了。”
他蹲下身替临川系紧松开的鞋带，“照顾好自己和小川，等我有时间就过来看你们，这段时间别让自己太累，能捡点轻省的活计做就做点轻省的。”
目送军车尾灯消失在街角，苏念卿握着还带着体温的钱票，带着临川上了楼。
两人快速洗了个澡，换上干净的衣服，一身疲惫感也消失了一些，安安稳稳睡了一觉。
第二天清晨，两人在国营饭店享受了一顿东省味道的早餐，然后回招待所退了房，赶往知青办。
推开斑驳的木门，墙上褪色的标语与桌上崭新的搪瓷缸形成鲜明对比。 知青办的工作人员戴着金丝眼镜，正慢条斯理地擦拭着茶杯，抬头瞥见苏念卿穿着，微微挑眉。
当他的目光看到登记表上的名字，瞬间从木椅上站起，脸上堆满热情：“你就是苏念卿，苏同志！可算把你盼来了！”
他动作利落地翻出牛皮纸袋，掏出一封盖着省军区鲜红公章的信，“这是省军区加急送来的推荐信，徐厅长亲自签的名！”
“徐厅长？”苏念卿展开信纸，“徐长庚”三个力透纸背的钢笔字撞入眼帘。
昨夜火车上那个浑身是血的伤员，竟然是东省卫生厅厅长。
信纸上面详细记录了她急救时的专业手法，徐长庚用红笔批注：“特批参加军区赤脚医生考核，望优先录用。”
工作人员手里还拿着一份考核细则，声音里带着谄媚：“苏同志你这也太厉害了，竟然能拿到徐厅长的推荐信，恭喜你！”
“谢谢！我能问一下我分配到哪里吗？”苏念卿礼貌道谢。
“杨柳树村，我送你过去，跟你们村的村支书说一下你的情况。”工作人员堆着笑，殷勤地想要帮苏念卿提行李。
苏念卿本不想这般高调，但想着之后她带着临川在村里生活，难免照顾不到，让村里人知道她有背景有靠山也许不是坏事，“有劳您前面带路，行李不重我自己来就行。”
三人往知青办前面的空地走去，那里停了好几辆牛车，还有一辆拖拉机，“杨柳树村是几个村最好的一个，你看那辆拖拉机就是杨柳树村的，这周边也就他们村有。”
“这是杨柳树村的杨建国支书。”工作人员指着拖拉机旁站着的瘦高的中年男人道，“杨支书，这位是分到你们村的知青苏念卿同志，她可是拿到了省军区的推荐信的，半个月后得去参加赤脚医生考核，你们村有福罗！”
“哎呦妈呀！李同志，这是不是说，咱们村也要有村医了。”杨支书的眼睛瞪得溜圆，粗糙的手掌在裤腿上擦了擦才伸出来，“苏同志，欢迎你来我们杨柳树村。”
旁边几个村的来接知青的人听说，一个个羡慕得不行，他们几个村本来各方面条件就比不上杨柳树村，现在他们村还要出个村医，这不是要羡慕死他们。
“杨支书，您过奖了，还需要考核通过了才行。”苏念卿谦虚地说，然后转身看着知青办那位工作人员，“谢谢你，李同志。”
“不用谢，要是之后有什么问题可以来知青办找我”李同志摆了摆手，就回知青办忙活去了。
苏念卿转身看向杨支书，指尖摩挲着帆布包带：“支书，我想拜托您帮忙照看一下临川，我有点东西在邮局……”
“嗐！这有啥！，其他知青也没到，你赶紧去。”杨支书大手一挥，冲正在擦拖拉机的青年喊：“柱子！把小同志抱上拖拉机斗，给他摘串沙果吃！”转头又对苏念卿笑道：“你尽管去，柱子这小子实诚，保管把娃给你看得妥妥的！”
苏念卿匆匆道谢，转身往邮局方向走。
确认四下无人后，她快速钻进空间，将之前买的东西整理出两大袋，想着之后想要单独开火，又拿了一口锅出来。
她拎起袋子往回走时，听见拖拉机突突的响声由远及近，临川正趴在车斗边，手里举着串红彤彤的沙果。
“姑姑！杨爷爷说这是咱村的沙果树！”小家伙眼睛亮晶晶的，沙果汁水顺着下巴往下淌。
苏念卿笑着替他擦嘴，将两个肉包塞进杨支书手里：“支书，这个给您吃，一大早过来，应该已经饿了，这是刚从国营饭店买的，还热着。”
又递了两个给柱子说：“同志，这个给你。”
“我们怎么好吃你的东西。”杨支书推拒着，粗糙的手掌悬在半空。
苏念卿硬把肉包塞进他手里，眼角弯成月牙：“支书，我刚来村里人生地不熟，还带着个孩子，以后少不得麻烦您照应。而且这包子，我买都买了，这天气不吃掉，等下坏了，多不值当。”
她指了指临川沾着沙果汁的嘴角，“您给小川东西吃，我可没推拒，您也别推辞了，您就当帮我解决‘难题’了！”
杨支书低头看着油汪汪的包子，面皮上还印着国营饭店特有的褶皱，这丫头说话实在，既不扭捏也不端架子，倒是比那些拿着介绍信还鼻孔朝天的知青强多了。
再想起省军区的推荐信，喉结滚动了两下，终究捏着包子笑出声：“成！那叔就不客气了！”但也没有吃，而是收起来，到时候拿回去给家里那几个孙子分了吃，农村孩子很难才能吃上那么一口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