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羊无双察觉楼宴之有问题，是在林青辞死后一年多的一个冬夜。
那是楼宴之下山后第一次回到宗门，楼宴之刚回苍尧峰的时候，是一个雪夜，他刚刚踏进玄天宗的时候公羊无双就注意到了，于是前往苍尧峰去等他。
原本上官道卿和兰雪时他们也想来看看楼宴之，但公羊无双说他先来看看，于是他们几人就安静下来了。
苍尧峰本就冷清，沧时死后，就只剩下楼宴之和林青辞。
林青辞还在等时候，时婴和百里微常常往山上跑，偶尔还会有其他的弟子随着上山一起去找林青辞。
后来时婴死了，百里微闭关不出。
再后来，林青辞也死了。
苍尧峰就只剩下楼宴之一个人。
一年多没见，再次见到楼宴之的那一瞬间，公羊无双看着他那双温柔疏离的眼，恍惚间有种恍若隔世的错觉。
楼宴之撑着伞从雪中走来，一袭白衣如雪，剑眉星目，长发用玉簪束起，眉心朱砂似血。
他看到公羊无双，笑着拱手道：“掌门师兄。”
楼宴之笑容有些疏离，仿佛又回到了林青辞没有出现之前。
“这么晚了，掌门师兄有什么事吗？”
“就是来看看小师弟是否一切安好。”公羊无双暗暗打量着楼宴之。
楼宴之瘦了些，长发被一支雕着兰花的玉簪束起来，他气质比之前的温润多了些清冷，越发显得出尘似仙。
有些像……林青辞。
从前林青辞不笑的时候，眉眼间就会有股淡淡的冷意，出尘似仙。
“掌门师兄不必担心，我一切都好。”
楼宴之又说：“夜深了，掌门师兄快些回去休息吧。”
公羊无双点了点头，看着楼宴之错开他独自往山上走。
他的伞有些倾斜，公羊无双看到，楼宴之垂在身侧的手忽然抬起，轻轻地落在肩膀上。
公羊无双以为他在拂去肩膀上的落雪。
那之后，公羊无双一直觉得楼宴之有问题。
可楼宴之的表现一切正常，修炼上也不曾懈怠，甚至还隐隐有突破的迹象，比起他的担忧，宗门的其他人都觉得，楼宴之一切正常。
他们的师弟本就是这样，强大坚定，一心向道。
兰雪时子桑月都这样认为，甚至连上官道卿都是这样想的。
但公羊无双心里却越来越不安。
他真正确定楼宴之有问题，是在一个春光明媚的午后。
那是林青辞死后的第七年。
公羊无双和楼宴之前往剑宗，路过一处海岛，那时正值春日，岛上桃花盛开，远远看上去如同落满粉色的云。
楼宴之盯着那漫山的桃花忽然笑了起来，笑容灿烂温柔，比那盛放的山花还要烂漫。
公羊无双侧过头，看到楼宴之抬起手轻轻拍了拍他自己的肩膀。
楼宴之神色温柔专注，那动作……像是在抚摸什么看不见的东西。
那一瞬间，公羊无双脑海中恍若惊雷炸响，他忽然想起来了七年前那个雪夜，那时候楼宴之也是这样，手指轻轻落在肩膀处。
那时候他以为楼宴之是在拂去肩膀上的落雪。
可是如今……
没有落雪。
楼宴之垂眸看着自己的肩膀，神色专注，那双眼眸温柔而含情。
公羊无双的脸上有藏不住的惊愕，他看向楼宴之的左肩，想起来曾经林青辞还没有彻底化成人形的时候，小小的一个，就喜欢坐在楼宴之的左肩上。
懒懒散散的，衣摆随着他晃动的小腿飘动，像是被风吹动的薄雾。
公羊无双仿佛又看到了林青辞，看到了他的笑，看到了那双金色的眼睛弯起来，亮晶晶的，像是蜜糖里捞出来的星星。
但也只是仿佛。
楼宴之肩膀上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
公羊无双用神识去看，用灵宝去找，除了他身上有使用过两仪魂兰后的气息，他没有在楼宴之身上发现一丝一毫林青辞存在的证据。
就在公羊无双发呆之际，楼宴之察觉了他的目光，他看向了公羊无双，一双漆黑的眼眸仿佛水洗过的黑色曜石，透着股凉浸浸的冷意。
“掌门师兄，你在看什么？”
楼宴之直勾勾地看着公羊无双，脸上温润的笑意依旧，公羊无双却只觉得诡异非常，公羊无双只觉得仿佛浑身都鸡皮疙瘩都在那一瞬间竖起来了。
好在楼宴之很快就被海岛上的桃花吸引了注意，但他接下来的话更是让公羊无双寒毛倒竖：“春光明媚，是个好日子。”
公羊无双心里已经隐隐有了不祥的预感：“……什么好日子？”
“小辞会很喜欢这样的春光，”楼宴之和公羊无双御剑停在开满桃花的海岛上。
公羊无双听到楼宴之说：“我们说好了，等雪停了就结为道侣，在一个春暖花开的好天气。”
不等公羊无双做出什么反应，楼宴之就自顾自地问道：“小辞喜欢这里吗？”
死一般的寂静，只剩下风穿过漫山桃花。
公羊无双听到楼宴之笑起来，他听到楼宴之温和宠溺地说：“小辞喜欢就好。”
“既然小辞也喜欢，那之后我准备一下，我们就在这里结为道侣好吗？”
风停了，天地寂静无声。
楼宴之的声音带着愉悦的笑意：“既然小辞同意了，那改日我们就在这里举办合籍大典。”
光看楼宴之的样子，这是十分让人开心的事，但……公羊无双看向楼宴之身侧。
楼宴之身边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