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烧过了今夜的头纸,季鲤坐在了跪垫上。
此刻他身旁的江念近已经换回了原本的身子,变成了季鲤第一次见到他时,那个缺了条腿的小乞丐的样貌。
不过沐浴后换了江家裁剪得当的衣服后,看起来还挺像那么一回事。
洗干净后露出的皮肤白得瘆人,没了污泥遮掩,反倒透出一种久埋地下的纸钱颜色。
他端坐着,低眉顺眼,面色乖巧,一张未长开的娃娃脸在摇曳烛火里显出几分无辜,像个在庙会上走失的富家小少爷。
如果季鲤不知道他的真实年龄,肯定会觉得这是一个可怜无比又乖巧的小孩子。
但季鲤知道这是他的伪装,何况不知道已经有多少人死在了这看似天真的脸下,于是季鲤保持着面无表情,继续坐着。
“咳咳。”江念近轻轻咳了两声,声音恢复了孩童特有的细软,他看向季鲤,突然眼角带笑的吐出两个字:
“堂哥~。”
这两个字又轻又脆,带着孩童的亲昵腔调,像蘸了蜜的细针,猝不及防地扎进了季鲤的耳朵里。
季鲤微微一愣,颈后寒毛刷地炸开。
随之全身起了一阵鸡皮疙瘩,一股难以形容的反胃感冲上喉头,混合鼻腔残留的蜡尸洞的腐甜腻味,一下子忍不住干呕了几声。
这副老叟惺惺然作幼子态的作态,对于季鲤来说比蜡尸洞里堆积的祖宗还要恶心。
他“腾”地站了起来,膝下跪垫都带得一歪。
“不能再在这破娃娃旁边坐着了,守灵尚未开始,得离这故意恶心我的邪门玩意儿远点。”
他没想到江念近性子会这么古怪,自从换了皮,进了江家后就跟换了个人一样,和他原来预设的心狠手辣的幕后之人形象完全不同。
“应该是藏了个大的。”
他扶着墙边的柱子站立,努力按下那股翻腾的恶心,脑中飞快地盘算。
因为受江家族规江家血脉之间不能互相残杀的限制,他想弄死江念近,或者江念近想弄死他的话,只能依靠别的东西,而不能亲自动手。
入了夜的灵堂无非三种能威胁到二人的东西。
窗外鬼影,壁画阴影,老太爷。
前二者都与烛火密切相关,这会是今晚的焦点。
但老太爷,季鲤目前只能猜测,如果老太爷真的从棺内出来的话,应该是按照僵尸的行为逻辑。
僵尸寻亲噬血,向来只辨血脉亲近,不论辈分虚名,只要那棺盖掀开,老太爷嗅得堂内血气,必然是离它血脉最近者首当其冲。
而江念近这老东西的“血”比江怀远还近几分,恰好卡在江怀远的前头。
这也是季鲤为什么要把江念近拉回来认祖归宗而非用其他办法的原因之一,那就是为了分担和应对老太爷这个不确定因素。
这样至少多了一层缓冲时间。
“少东家,不好了!”
一声带着剧烈恐惧的声音打破了季鲤的沉思。
循声望去,是下午时季鲤安排送尸骨三人中的李二柱。
李二柱扶着祠堂檐下的柱子,没敢进来,胸口剧烈起伏,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
“出、出大事了!王哥...王哥和顺子怕是......怕是没了!那东西......那东西活了!”
季鲤从他着急到了忘记江叔曾和金玉魁说过,戏班子的人不能进江府的约定看出了这件事情的严重。
“慢慢说。”
季鲤递了瓶荷兰水给他,突然发现祠堂内的江念近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凑了过来,眼神饶有趣味看着二人。
李二柱灌了几口季鲤递来的荷兰水,稍稍缓了缓,面色还余着些惊恐,讲起了今天下午三人去县城路上发生的事情:
“今儿下午,王哥、顺子,还有我,三人赶着车往县城去,东家您吩咐的事儿要紧,我们不敢耽搁。”
“那时王哥坐在车最后边,紧挨着那三个用油布裹得严严实实的包。他路上就跟我和顺子嘀咕,说总觉着后脊梁发凉,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死死盯着他后背,粘糊糊的甩都甩不掉。”
“刚出府那会儿还好,日头还高着,可越往县城方向走,道儿两边越是荒凉,杂草长得比人还高。”
“尤其快到那片地方——就是关村义庄跟乱坟岗搭界儿的那块儿,邪了门了!风一下子停了,四下里死静死静的。”
“天也变了脸,那云层厚的发青,把日头捂得严严实实,一下子黑得跟快入夜似的,瘆人得很!”
“正走着呢,车子猛地一颠,像是撞上了啥东西,左右乱晃,差点没把我从车上甩下去,拉车那老马惊得一声嘶鸣,扬起蹄子死活不肯往前走了!”
“‘操!咋回事?!’王哥胆子大,当时直接骂了出来。”
“顺子哥麻利儿跳下车去看轮子,脸刷地一下就白了,说话都带着颤音:‘糟......糟了王哥!轮子...陷...陷进去了!这泥......不对劲......软塌塌的,是不像寻常泥。’”
“我听着也探头往下瞅。”
“顺子哥用脚尖哆哆嗦嗦地拨开轮子边上那层浮土,我的老天爷,露出来的哪是泥啊?”
“那是一滩子黏糊糊、颜色跟放久了发黑的血块子似的玩意儿!还飘上来一股子烂肉似的腐臭味。”
“真他娘的邪门了!刚才明明没见着这血泥坑!”就是大胆如王哥,那时脸也变得煞白起来,他盯着那泥,小声念叨,“好像跟......跟东家府门槛儿底下扒拉出来那玩意儿......一个色儿......”
他话音还没落!
“咔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