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清雪将萌萌哄睡,掖好被角,这才轻手轻脚地带上房门,回到楼下客厅。
客厅里安静得可怕,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沉甸甸地压在心口。
沐振华独自坐在沙发主位,背脊挺直,面色是暴风雨前的阴沉。
他指间夹着那份薄薄的鉴定报告,纸张边缘已被他无意识地捻得起了毛边。
另一侧的单人沙发上,赵雅丽双手抱胸,脸扭向窗外,下颌绷得紧紧的,即便如此,也难掩她眼神深处几乎要溢出来的怨毒。
沐清雪站定,目光在两人之间逡巡片刻,最终落在父亲身上。
“爸。”
她声音不高,却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寂静。
沐振华闻声,缓缓抬眼,目光落在女儿身上,里面翻涌着太多复杂难辨的情绪——震惊、困惑。
他嘴唇翕动了几下,喉结滚动,最终却只是发出一声近乎被碾碎的叹息。
不等沐振华开口,赵雅丽像是终于找到了宣泄口,猛地转过头:
“沐振华,你可真是越老越糊涂了!
就凭这么个来路不明的小东西,一份不知道哪里弄来的破纸,再加上几句‘从未来回来’的鬼话,你就信了?
你这是想认祖归宗,还是想给咱们沐家添个天大的笑话,让所有人都看我们沐家的热闹?”
她刻意加重了“咱们沐家”四个字,眼神像淬了毒的钩子,刮过沐清雪,最终钉在沐振华脸上。
沐振华眉头狠狠一跳,脸上的肌肉也跟着抽动了一下,他猛地转头,目光看向赵雅丽,声音压抑着怒火,却依旧冰冷刺骨:
“赵雅丽!你闹够了没有!萌萌是不是我的外孙女,我自有判断!这个家里,什么时候轮到你来指手画脚,大呼小叫!”
“我指手画脚?”
赵雅丽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尖笑一声,那笑声刺耳至极,她猛地从沙发上弹起来,
保养得宜的脸因愤怒而扭曲,指着沐振华的鼻子,声音陡然拔高,尖利地嘶吼,
“沐振华!你给我睁大你的狗眼看清楚!
这个家,是谁在给你当牛做马地操持!
是谁在你公司面临破产,走投无路,像条狗一样到处求人的时候,是我!
是我赵雅丽,求着我爸妈掏空了养老本,拿出全部家当,堵上我们赵家的一切来帮你渡过难关的!
不是你那个早就死了不知道多少年的狐狸精前妻,更不是你这个只会给你惹是生非、败坏门风的宝贝女儿!”
赵雅丽这一番话,每一个字都像重锤,狠狠砸在客厅中央,震得沐清雪和沐振华耳膜嗡嗡作响。
沐清雪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怔怔地看着状若疯癫的赵雅丽,这个女人,
她竟然……她一直以为赵雅丽只是刻薄,却从未想过,这份刻薄之下,竟是如此深重的怨恨和挟恩图报的算计!
沐振华更是面色煞白如纸,他身形剧烈地晃了晃,扶住沙发扶手才勉强站稳,声音里带着不可置信的颤抖:
“赵雅丽,你……你刚才说什么?什么叫……你爸妈掏空养老本?”
他一直以为,赵家当年那笔资金是雪中送炭的投资,是看好他的能力和公司的前景。
他感激赵家的帮助,却从来不知道,这背后,竟然是这样的“恩情”!
这哪里是恩情,这分明是锁链!
赵雅丽见自己终于彻底撕开了沐振华那层故作镇定的面具,看着他震惊失措、摇摇欲坠的模样,心中涌起一股病态的快意。
她冷笑着,索性将所有的伪装都撕得粉碎,一步步逼近沐振华,语调越发刻薄狠毒:
“怎么?很意外?还是觉得难以接受?
沐振华,你该不会真以为,我赵雅丽当年是眼瞎了,才会放着那么多有钱有势的青年才俊不要,偏偏看上你这个带着拖油瓶的二婚老男人吧?
要不是我爸妈当年被你那副道貌岸然的样子蒙骗,以为你是个值得托付的,非逼着我嫁给你,
要不是看在你对赵家还有几分利用价值,你以为我会踏进你沐家的大门?
我告诉你,如果不是我赵雅丽,不是我们赵家,你沐振华,早就倾家荡产,滚到哪个桥洞底下要饭去了!
你的公司,能有今天的风光,一大半是我赵家的功劳!
是你沐振华,亏欠我的!
是你沐振华,欠了我们赵家一辈子都还不清的血债!”
她的声音越来越高,脸上的表情也越来越狰狞,仿佛要将积压了十几年的怨气和不甘,在这一刻尽数喷发出来。
“所以,”
赵雅丽往后退了一步,双手环胸,下巴高抬,眼神中充满了决绝与疯狂,
“今天,咱们就把话彻底挑明了!沐振华,两条路,你自己选!”
她伸出两根涂着猩红蔻丹的手指,语气斩钉截铁:
“第一,让你那个宝贝女儿,沐清雪,这个小贱人,立刻、马上,净身出户!
从此以后,她跟我们沐家,跟你的公司,再无半分瓜葛!
她想带着那个不知道哪里来的野种搬出去跟那个穷光蛋林凡双宿双飞?
可以!但一分钱,一个子儿,都别想从这个家,从公司拿走!
她不是清高吗?
不是有骨气吗?
那就让她自己去挣,我看她能挣出个什么名堂!”
“第二,”
赵雅丽顿了顿,目光阴冷地扫过沐振华铁青的脸,又转向面无血色、浑身轻颤的沐清雪,嘴角的笑容越发冰冷,
“我们离婚!你沐振华,把你公司一半的股份,干干净净地转到我名下,这是我应得的!
从此以后,我们一刀两断,桥归桥,路归路,老死不相往来!”
客厅里死一般的寂静,只剩下赵雅丽粗重的喘息声,像一头濒临疯狂的野兽。
她似乎还嫌不够,又猛地转向沐清雪,眼神中满是刻骨的恨意,几乎是咬牙切齿,一字一句地说道:
“至于我为什么这么讨厌你,沐清雪,你心里没数吗?
我每天看到你这张脸,就会想起你那个妈是怎么死的!
就会想起我赵雅丽当初为了嫁给你这个爹,受了多少委屈,遭了多少白眼和嘲讽!
我恨不得你立刻从我眼前消失!永远消失!
跟你那个死妈一样,从这个世界彻底消失!”
赵雅丽这番歇斯底里、恶毒至极的控诉和威胁,像无数把淬毒的尖刀,狠狠地扎在沐振华和沐清雪的心上。
沐清雪只觉得浑身发冷,血液都仿佛凝固了,她踉跄一步,扶住了身旁的柜子才勉强站稳。
原来,这才是她多年来所有委屈、所有被排挤、所有不被爱的根源!
不是她不够好,而是这个女人,从一开始就带着这份滔天恨意嫁进了沐家,将她和母亲视为眼中钉肉中刺!
一股冰冷的愤怒,夹杂着彻骨的悲哀与恶心,从脚底升起,让她几乎战栗。
她死死咬着唇。
而沐振华,更是面如死灰,他怔怔地看着眼前这个面目狰狞、言语恶毒的女人,这个与他同床共枕了十几年的妻子,此刻却显得如此陌生,陌生到让他不寒而栗。
他一直以为的夫妻情分、家庭和睦,在赵雅丽狰狞的控诉下,被撕扯得支离破碎,露出了底下爬满蛆虫的腐烂真相。
他引以为傲的家,竟是建立在如此不堪的交易和怨毒之上!
他自诩精明,却瞎了眼,聋了心,任由这个蛇蝎妇人在他眼皮底下作威作福,将他最珍爱的女儿推入痛苦的深渊,甚至连他逝去的前妻都要被如此恶毒地诅咒!
他猛地看向沐清雪,看到女儿那苍白却异常坚毅的眼神,心如刀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