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意犹如一首哀婉的歌谣,裹挟着无尽的悲凉。
铅灰色的云层仿若一块巨大的幕布,沉甸甸地压向大地,似乎随时都会崩塌。细密的雨丝宛如一根根银针,带着彻骨的寒意,悄无声息地飘落。
雨滴轻叩大地,那滴答声,恰似一曲低沉的悲歌,在寂寥的天地间悠悠奏响,诉说着岁月的沧桑。
我和五哥王文友,肩头挎着竹筐,一步一步走进地瓜地。脚下的田埂,在雨水的浸润下,变得泥泞不堪,每迈出一步,鞋底与泥土激烈撕扯,发出沉闷的 “噗嗤” 声,那声音,仿佛是大地深处传来的沉重叹息,声声叩击着他们的心弦。
潮湿的泥土气息,混合着地瓜叶散发的青涩味道,如一只无形的手,悄然钻进他们的鼻腔,给这压抑的氛围又添了几分沉闷。
在大集体时代的农村,养猪,宛如庄稼扎根于土地,早已深深融入村民们的生活脉络,成为家家户户不可或缺的生存密码。
每当春节的脚步临近,整个村子就像被一只无形的手唤醒,弥漫着一股独特的、难以言喻的活力。
家家户户的猪圈里,养得膘肥体壮的猪们,或慵懒地趴着,或悠闲地踱步,全然不知自己即将成为一家人过年的希望寄托。
交猪的日子,就像是农村的一场盛大庆典。
晨光初露,村民们便开始忙碌起来。他们哼着欢快的小曲,将猪从猪圈里赶出来,每头猪都被洗刷得干干净净,毛发在阳光的照耀下泛着油亮的光泽,就像一件件精心打磨的宝贝。
一路上,猪的哼唧声、村民们的吆喝声、孩子们的欢笑声交织在一起,奏响了一曲充满生活气息的交响乐。
到了公社食品厂,这里早已人声鼎沸。
一辆辆装满猪的板车有序地排列着,仿佛是等待检阅的士兵方阵。负责收猪的工作人员熟练地称重、记录,村民们则围在一旁,眼神中充满了期待。
当得知自家的猪卖了个好价钱时,他们的脸上瞬间绽放出灿烂的笑容,那笑容如同春日里盛开的花朵,洋溢着丰收的喜悦。
手中紧紧攥着的钞票,仿佛是冬日里的暖阳,温暖着每一个人的心。
这笔钱,承载着一家人对新年的美好憧憬,意味着能为孩子们添置新衣裳,能让全家人在年夜饭桌上吃上一顿丰盛的佳肴,能给家里购置一些急需的用品。
“交猪”,这简简单单的两个字,宛如一把钥匙,打开了农村与公社紧密相连的大门,承载着那个时代独特的历史印记和深厚的乡土情感。
它不仅是一种经济活动,更是一种文化符号,见证了农村与公社之间千丝万缕的联系,宛如纽带一般,将大家紧紧地团结在一起。
猪圈里,积攒的粪便散发着刺鼻却又充满生机的味道。
这味道,就像是大地孕育生命的信号,在物资匮乏的岁月里,是滋养土地的珍贵宝藏。每当施肥的季节,村民们将这些粪便均匀地撒在土地上,仿佛在为大地铺上一层厚厚的金色毛毯。
随着时间的推移,粪便逐渐融入泥土,为农作物提供了丰富的养分。
在阳光雨露的滋润下,土地焕发出勃勃生机,麦苗茁壮成长,就像一片绿色的海洋,在微风中泛起层层波浪。
玉米杆粗壮挺拔,仿佛是一个个站岗的士兵;金黄的油菜花肆意绽放,宛如一片金色的云霞,为乡村勾勒出一幅美丽的田园画卷。
每一季的丰收,都离不开这些看似不起眼的粪便的默默奉献。
它们如同幕后英雄,用自己的 “牺牲”,孕育出无数的生命,为农村带来了希望的曙光。在那个艰苦的年代,养猪不仅解决了村民们的生计问题,更在这片广袤的土地上,播下了希望的种子,让生活充满了无限可能,如同璀璨星辰照亮了人们前行的道路。
我弯腰摞地瓜叶,指尖摩挲着叶片粗糙的脉络,动作机械而迟缓。
细雨飘落在我的脖颈,带来一阵透心的凉,却无法冷却他内心深处,被恐惧和秘密灼烧的煎熬。一个沉甸甸的秘密,如同一块冰冷的巨石,死死地压在他的心头,让他喘不过气。
夜幕如一块黑色的绸缎,悄然降临。
我在昏黄的煤油灯映照下,拖着如灌了铅般沉重的身躯上床入睡。很快,一个诡异而不祥的梦境,如幽灵般将他笼罩。在梦境中,村东头的马路上,一长串装饰着鲜花的车队映入眼帘,鲜花娇艳欲滴,红的似火,粉的像霞,花香浓郁得似乎都能触摸得到。
汽车喇叭声、人们的欢声笑语交织在一起,本应是喜庆的结婚场景,可王良的心中,却涌起一股莫名的不安。到底是谁结婚?无论他怎样努力回想,记忆就像被迷雾笼罩,模糊不清。
次日清晨,当第一缕阳光艰难地穿透云层,洒在大地上时,我从睡梦中惊醒。
老人们 “梦见结婚家里人必有悲事发生” 的话语,如同一记重锤,狠狠地敲击着他的心脏。恐惧如潮水般,瞬间将他淹没,让他四肢发冷,头皮发麻。
他的心脏剧烈跳动,仿佛要跳出嗓子眼,双手紧紧攥着床单,指关节都泛白了。这个秘密,如同一条毒蛇,在他心底蛰伏,他不敢告诉家人,只能独自承受这份煎熬,自责的阴影,也如影随形,挥之不去。
我深知,爹就像家中的顶梁柱,默默承受着生活的重压。
在生产队里,爹是犁地的行家,人们尊敬地称他 “三哥” 或 “三叔”。天还未破晓,公鸡的啼鸣声还在寂静的空气中回荡,爹便扛起农具,迎着刺骨的寒风出门。
田野里,牛蹄踏地的 “嗒嗒” 声,犁铧破土的 “沙沙” 声,交织成一曲劳作的乐章。阳光洒在爹的背上,勾勒出他高大却又疲惫的身影。
汗珠从爹的额头滚落,滴进泥土里,瞬间被大地吸收,仿佛从未出现过,却又留下了生活的痕迹。
夜晚或凌晨,当万籁俱寂,整个村庄沉浸在梦乡之中时,爹又要出海 “打大网”。
他的身影在月光下,显得格外孤独。海水拍打礁石的声音,海风呼啸的声音,如同野兽的咆哮,为他的出海之旅增添了几分惊险。
爹使用的鱼篓,散发着竹子特有的清香,葫芦塞子打开时,衣物、烟斗和饭的气息扑面而来,那是家的味道,也是他在茫茫大海上的慰藉。
每次爹出海归来,满载的鱼虾散发着大海独特的腥味。
大虾红彤彤的外壳,梭鱼银闪闪的鳞片,在阳光下闪烁着诱人的光泽。
爹撩白鳝鱼时,腊棍与鱼钩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可自从听闻白鳝鱼的习性后,我一想到这种鱼,胃里便一阵翻江倒海,仿佛有无数只小虫在蠕动。
如今,秋雨依旧淅淅沥沥地下着,我一边摞着地瓜叶,一边回忆着爹的点点滴滴。
那雨水顺着脸颊滑落,分不清是雨还是泪。他的心中满是痛苦与愧疚,如同被无数根针扎着。
深夜,出租屋内一片死寂,月光透过窗户,洒在我满是泪痕的脸上,宛如一层冰冷的霜。
爹日益佝偻的背影,如同一把锋利的刀,刺痛着他的眼睛。
我狠狠地捶打着自己的脑袋,那沉闷的击打声,仿佛是对自己无能的控诉。
入睡后,噩梦再次降临。
病床上,爹苍白的脸色如同一纸素笺,微弱的呼吸声,如同游丝般若有若无。
我无助地站在一旁,泪水夺眶而出,喉咙像被一块棉花堵住,发不出一丝声音。惊醒后,我浑身被冷汗湿透,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仿佛要冲破胸膛。
在无数个这样的夜晚,我在心中默默祈祷:爹,您一定要长命百岁!等我有能力的那一天,一定要让您过上好日子,不再让您受苦受累。
我脑海中无数次描绘着未来的场景:在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里,我陪着爹漫步在海边,海风轻拂,海浪拍打着沙滩,爹的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