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陵容自然不会信太后是真心让她为金簪换一个款式,她也没有找其他借口,只是含羞带臊地垂下头,回话道:“太后厚爱,臣妾不敢当,只是那簪子已被皇上拿走了。”
听到的一瞬间,乌雅成璧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她可怜的十四。
先帝赏下这簪子的时候老四都已经十岁多了,他的记性向来又好,一见这簪子,必然能想到她的意图。
太后也不过是想隐晦地提醒一下皇帝他还有个同胞弟弟在受苦呢。
如今老四是皇帝,高高在上,怎么竟连一个小小的簪子都忍不了了,她本以为,最多也是瑞嫔被迁怒而已。
那十四难道在景陵遭受着非人的折磨吗,乌雅成璧想到这里,心脏都绞痛起来。
不管她到底是多年的老人了,见着瑞嫔的神色也不像是得知天家母子秘闻的惶恐模样,很快稳住心神,面无表情仿佛生气似的问道:“瑞嫔莫不是在拿皇帝做借口敷衍哀家,堂堂天子,要一支后宫女儿家的簪子做什么?”
安陵容露出惊慌的表情,声如蚊呐般解释道:“皇上说那簪子有多子多福的寓意,不过之前臣妾难产,有一个弘曜就够了,簪子就被苏公公拿走了。”
太后恫吓,她一个县丞家出身的小小嫔位被吓得立刻把什么都说了,也是十分正常的吧,任谁知道了都挑不出理来。
乌雅成璧揣摩人心大半辈子,也没想到居然能听到这种理由。
现在她真的要认为瑞嫔是在胡说八道了,这是一个皇帝能说出来的话吗?
不要子嗣要妃嫔。
但她很快就想到了瑞嫔生产那一日,青鸢和苏培盛诡异的表现,倒是信了瑞嫔所言。
只是怎么也解释不通皇帝疯魔般的行径。
乌雅成璧揉了揉额角,只能暂时将疑惑放在一边,和瑞嫔闲聊起来。
宫中出现了第二个皇子生母,她必然要为表侄女宜修试探一二此女的成色。
曾经的德妃若要和人交谈,那叫一个如沐春风,安陵容很快就放松下来。
人一放松,就容易泄露秘密,乌雅成璧见她总是偷偷用怜悯的目光打量自己这个大清太后,福至心灵般说道:“你也可常去长春宫和齐妃走动,她膝下有三阿哥在,也叫他们兄弟亲近些才好。”
果然,瑞嫔怜悯的神色出现的越发频繁了起来。
也是,除了她的老十四,作为太后,她还有什么值得被一个妃嫔同情的呢。
乌雅成璧垂下眼眸,长长地叹息了一声:“同胞兄弟尚且……弘时和弘曜更要从小就相处起来才成。”
她说的确实是直白了些,可事关十四,她唯恐瑞嫔听不懂,或者装着听不懂,不得不这样“明示”。
很有可能,瑞嫔不过只是知道一些人尽皆知的皮毛,就上赶着来心疼一个太后,但只要有一丝知道老十四新消息的可能,乌雅成璧就不会放弃这个希望。
安陵容也顺着太后的心思,退下甲套,走到太后身后,帮她按起了额头。
一边还说道:“太后娘娘且宽心,十四贝子早晚有回来的一天呢,皇上总不会叫自己的同胞兄弟一直在景陵呆着的。”
乌雅成璧本来也就是想探听一点十四在景陵生活得如何这样的消息,谁知迎面就是一个晴天霹雳。
瑞嫔上哪里知道的老十四会回来?口吻竟然如此笃定,隆科多能知道这样的隐秘吗。
一时之间,对小儿子的担忧都被她抛在了脑后。
混迹先帝后宫经年累月培养出的直觉正在尖锐地啸叫。
不对!
不对不对!!
十成有十成的不对!!!
秀女安陵容,松阳县丞安比槐之女,选秀时因被神鸦垂青而中选,那是雍正元年八月的事情。
瑞嫔安陵容,国子监助教安比槐之女,母林氏为六品安人诰命,现下是雍正二年六月。
乌雅成璧勉强维持住面容的笑容,拉过了安陵容前所未有地细细打量起来。
容色清秀,下巴尖尖,双眉纤细,目如秋水,密密的眼睫衬得这双小鹿一般的眼睛格外楚楚可怜。
身量纤纤如弱柳扶风。
是个小家碧玉般的美人,清新动人,最重要的是有一股惹人怜惜的气质在身上。
倒让她想起董鄂妃来。
乌雅成璧没有见过这位宠妃,但传闻中的她也是这样风姿胜过美貌。
自瑞嫔进宫以来发生的事一件件从她的记忆中被翻找出来,像一颗颗珠子被串上了线。
一个若隐若现的可能跑到了乌雅成璧嘴边,可她就是说不出来。
太后留下了安陵容,没有苛责,也不再询问些旁的,只是让她在一旁坐着,叫来竹息随便给她一本书打发她去看。
安陵容这下是真的有些茫然了,怎么不追问老十四这个宝贝儿子,不过对上上一任宫斗赢家,出现任何的意外都是可以接受的,她沉住气,认真看起书来。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耳房中等待的青鸢和宝鹃也从安稳坐着到满屋子踱步再到扒在门边看外头来来去去的太监宫女。
她们心慌得不行,怎么娘娘和小阿哥进去之后就一点动静都没有了呢。
皇后可是对延禧宫下过手的,太后可是皇后的姑姑,虽说一表三千里,但太后她就是认这个关系啊!
宝鹃喃喃道:“不会的,不会的,太后不会对娘娘做什么的。”
青鸢一把拉过她,说道:“我得走!去养心殿!”
宝鹃顿时就不再自我安慰,问道:“怎么走?外面这么多人?”
青鸢说道:“你出去不管做什么,吸引他们的注意,我自然有办法离开。”
这点小算计进展得出奇顺利,宝鹃能力非凡到自己也惊讶的地步,甚至吸引来了守门太监。
青鸢觉得有些异常,但瑞嫔安危不容有失,还是狂奔去养心殿找皇上了。
皇帝刚下朝,甚至连朝服都没来得及换,就坐上了御辇,在苏培盛急三赶四催促抬轿太监们的声音中到了寿康宫。
一进门,就盯着自己的鸟杆处看了又看,生怕哪里有闪失。
太后看向竹息,她正在微微摇头,这是方才两人定下的暗号,意思是皇帝根本没去看弘曜。
又看向自己那个眼珠子好像不能离开安陵容半步的大儿子,一个堪称惊悚的猜测终于在乌雅成璧心中成型——
本朝的帝王挚爱,
出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