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属扭曲的呻吟声还在耳畔轰鸣，苏瑶是被呛人的焦糊味熏醒的。
她本能地去摸脸，掌心沾了湿漉漉的血，这才发现额角磕在金属管道上，正渗出细细的血线。
\"苏副处长！\"陈技术员的声音带着哭腔，从右侧传来。
苏瑶勉强侧头，看见那名瘦高的技术兵正扒开压在腿上的货架残骸，他的工装裤膝盖处裂开个大口子，渗出的血已经把布料染成深褐。
爆炸的气浪掀翻了半面墙，碎玻璃像雨点儿般扎进天花板，几盏应急灯还在苟延残喘地亮着，投下摇晃的光。
苏瑶这才意识到自己正趴在一台锈蚀的机床旁，怀里还死死护着那叠档案——父亲死亡的真相，此刻正被她压在染血的衬衫下。
\"霍主任呢？\"她突然撑着机床起身，膝盖传来火辣辣的疼，这才发现刚才被碎片划开了道寸长的口子。
陈技术员指向厂房另一侧：\"霍主任被气浪掀到通风管道那边了！
我刚才试过，他还有呼吸！\"
苏瑶踉跄着跑过去，鞋跟踩在碎砖上发出咔嚓声。
霍霆风仰面躺在地上，作战服肩头被撕开道口子，露出的皮肤泛着不自然的青紫。
他的右眉骨在流血，血珠顺着轮廓分明的下颌线往下淌，滴在满是灰尘的地面上，晕开小小的红渍。
\"霆风。\"苏瑶跪下来，颤抖的手抚上他的脸。
男人的睫毛动了动，喉结滚动着发出模糊的呻吟。
她这才注意到他后背垫着半块坍塌的水泥板——刚才爆炸时，他用身体替她挡下了坠落的房梁。
\"自毁装置...还在运行。\"霍霆风突然抓住她的手腕，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倒计时...重置了。\"
苏瑶这才听见，原本被爆炸声掩盖的机械音又响了起来。\"00:02:57\"的红色数字在厂房中央的警报屏上跳动，刺得人眼睛生疼。
\"赵专家上周喝多了说过！\"苏瑶突然想起什么，指甲几乎掐进掌心，\"他说老厂区的自毁装置是并联电路，主控制箱在3号变电所的夹层！\"她扯开领口，从项链上摘下枚银色钥匙——那是父亲遗物里的老铜钥匙，此刻在应急灯下泛着冷光，\"我爸当年负责过这片区基建，钥匙齿形和变电所的锁芯匹配！\"
陈技术员猛地扯下被血浸透的袖管，随便绑住腿上的伤口：\"我跟您去！
我学过电路拓扑，知道怎么找主线路！\"
霍霆风挣扎着要起身，却被苏瑶按住肩膀：\"你脑震荡了，现在动只会更糟。\"她扯下自己的衬衫下摆，粗略地替他包扎眉骨的伤口，\"守着通信器，联系林骁他们在外围接应。\"
两人猫着腰穿过满地狼藉，苏瑶的鞋跟早不知丢在哪儿了，光脚踩过碎玻璃时，她咬着唇没吭一声。
3号变电所的门被气浪撞得变形，陈技术员掏出随身的多功能军刀，卡住门缝猛地一撬，金属摩擦声刺得人耳膜发疼。
\"在这儿！\"苏瑶的手电筒光束扫过墙角，铁制的控制箱上落着层灰，锁孔里还塞着半截生锈的铁丝——显然敌人早有防备。
她颤抖着插入父亲的钥匙，锁芯转动的瞬间，控制箱\"咔嗒\"一声弹开。
密密麻麻的线路像纠缠的蛇群，陈技术员的额头瞬间沁出冷汗：\"这是...双回路交叉电路，主线路被分成了三组，每组都有独立的计时器。\"他掏出随身携带的万用表，表笔刚搭上线路，屏幕就疯狂跳动起来，\"他们改了电路参数，现在三组线路在互相馈电，就算切断一组，另外两组的爆炸当量会翻倍！\"
警报声里传来霍霆风的声音：\"瑶瑶，林骁说敌人的增援还有十分钟到。\"男人的呼吸声透过通信器清晰可闻，\"不管能不能关装置，你们必须在五分钟内撤到安全区。\"
苏瑶的手指悬在控制板上方，突然想起李工程师教她的加密破解法——上个月他们破解敌方通信线路时，那套跳频加密系统的底层逻辑，和电路控制的时序密码竟有几分相似。
她抓起陈技术员的笔，在控制箱外壳上快速计算：\"自毁装置的初始密码应该和建厂时间有关！
1978年12月26日奠基，对应数字！\"
陈技术员的手在发抖，输入最后一个数字时，控制箱的红灯突然转为黄灯。\"倒计时...停了！\"他盯着屏幕上凝固的\"00:01:12\"，声音都在发颤，\"但主电源被锁定了，装置只是暂停，重新启动只需要外部信号！\"
厂房外突然传来密集的脚步声。
苏瑶贴着门缝往外看，十几个持着突击步枪的身影正从缺口处涌入，为首的男人戴着鸭舌帽，帽檐压得很低——是三天前在食堂撞见过的\"送货员\"，她当时就觉得那人的手不像干体力活的。
\"门锁被远程反锁了。\"陈技术员试着推了推门，金属门框纹丝不动，\"他们用电磁锁封住了所有出口，现在整个厂房就是个铁棺材。\"
霍霆风的声音再次响起，这次带着明显的紧绷：\"我听见枪声了。
瑶瑶，你们找地方躲起来，林骁的人已经摸到后墙了。\"
苏瑶扶着控制箱慢慢坐下，怀里的档案被汗水浸透。
她望着墙上敌人首领留下的涂鸦——那是朵倒着画的黑玫瑰，和十年前父亲笔记本里夹着的照片上的标记一模一样。
原来从她踏进后勤处的第一天，这场局就已经布好了：自毁装置是饵，档案是钩，而他们这些急于找真相的人，早成了瓮中之鳖。
\"陈技术员。\"她突然抬头，眼里的光比应急灯还亮，\"你说三组线路互相馈电，如果同时切断三组...\"
厂房外传来玻璃碎裂的脆响，敌人的脚步声更近了。
苏瑶摸出藏在鞋底的微型录音笔，那是霍霆风上周送她的\"生日礼物\"——现在，它该派上用场了。
倒计时的红色数字突然开始闪烁，这次不是暂停，而是重启。
苏瑶把录音笔塞进控制箱的缝隙，听着里面传来自己的声音：\"黑玫瑰的根，原来扎在最干净的地方...\"
\"苏副处长！\"陈技术员突然指向窗外，\"林骁他们来了！\"
但苏瑶的注意力全在控制箱上。
她想起父亲最后一通电话里说的\"齿轮\"，想起霍霆风说\"你从来都不是一个人推那齿轮\"。
此刻三组线路的指示灯同时亮起，像三盏小小的血灯笼。
敌人的喊叫声已经近在咫尺，苏瑶按下控制板上最后一个按钮。
这次，她听见的不是倒计时，而是电流过载的嗡鸣。
\"霆风。\"她对着通信器轻笑，\"原来父亲说的'齿轮'，是我们这些不肯低头的人。\"
控制箱爆出刺目的火花时，苏瑶看见霍霆风从通风管道口冲进来的身影。
他的作战服沾着血，眼里却燃着她熟悉的光——那是十年前在医院，他举着输液瓶对她说\"我带你找真相\"时的光。
而在火花熄灭前的刹那，苏瑶瞥见控制箱缝隙里的录音笔，红灯还在稳稳地闪。
黑玫瑰的秘密，终于要见光了。
厂房外，敌人首领摸着被弹片划开的脸，听着对讲机里传来的杂音。
他盯着监控屏上那团火光，突然想起三天前苏瑶在食堂抬头时的眼神——那不是恐惧，是猎人看见猎物时的锐利。
\"老大，里面没动静了。\"手下的声音带着兴奋。
敌人首领却捏碎了对讲机。
他望着屏幕上那叠被苏瑶护在怀里的档案，突然想起十年前那个雨夜，那个说要\"查清所有黑幕\"的苏处长。
原来最危险的，从来都不是自毁装置。
是这些前赴后继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