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晨风自武灵城北掠出,翻越五百里青原,带着微润泥香与雷火余韵,在平原尽头铺展开一座浩瀚大城——渠州。
城高百丈,墙体以“青泥灵砖”垒砌,砖内蕴含细若发丝的泥雷,日光一照,墙表泛起淡金电纹,远望如一条蛰伏的泥龙,鳞甲生辉。城门之上,一块青铜巨匾横悬,上书“渠州”二字,笔力遒劲,据传为青泥老祖亲手所书,合体威压内敛,却仍令低阶修士不敢久视。
此时,城门之前,人海如潮。空中遁光交织,地上车马轰鸣,凡人与修士并肩而行,却无半点喧嚣冲突,皆被城头一尊泥塑巨像的威压悄然抚平——那是青泥老祖的法相金身,高悬三十丈,手托泥盘,面带悲悯,泥盘洒落点点青辉,落地化作光罩,护住凡俗,也警示修士:渠州城内,禁空、禁斗、禁灵压。
城外十里,一条由青玉铺就的“迎商大道”笔直延伸,道旁每隔三里,便立有一座泥亭,亭内驻守城卫,皆着青泥甲,修为统一元婴,目光如炬,审视来往人群。大道尽头,便是此次盛会的核心——“十年一会·渠州万宝交易城”。
秦枫一行五人,恰于晨曦中抵达大道入口。
为首者,青衫猎猎,眉目清隽,瞳中雷纹若隐若现,正是武灵城新近崛起的统领——秦枫。他未着甲胄,只束一袭月白雷纹袍,腰间悬一枚暗金虎符,符上“叁”字微光流转,所过之处,修士纷纷侧目,低声议论:
“那是武灵城第三营的雷虎符?”
“听说新任统领秦枫,一剑可破万法!”
“居然来渠州交易会,看来此次盛会,要有好戏看了!”
秦枫之后,沈青云负手而行,剑意内敛,却自有一股不动如山的锋芒;虚无灰发束起,佝偻尽去,寂灭气场收放自如,所过之处,修士只觉天地灵气悄然避退,皆骇然远离;苍烨赤甲如火,灵汐一袭墨青劲装,蛇形软剑缠于腰际,眸光清冷,所过之处,男修不敢直视,女修亦自惭形秽。
五人未张扬灵压,却自成一方天地,行人不自觉让开道路。
大道尽头,一座恢弘门楼拔地而起,门楼之上,悬浮着一块巨型泥盘,泥盘缓缓旋转,洒落万道青光,于空中交织成一座倒扣的半圆光幕——“渠州万宝穹顶”。光幕之内,便是交易会主场,占地千亩,分作外环、内环、核心三环。
外环供散修、小宗门摆摊,石台连绵,人声鼎沸;内环为中型势力、商盟店铺,楼阁林立,阵法光幕流转;核心处,则是青泥老祖亲自坐镇的“万宝殿”,殿高九层,每层皆设拍卖场,越往上,宝物越稀有,传闻第九层,只接待合体以上修士,十年一会,亦仅开放三次。
秦枫一行出示武灵城腰牌,城卫恭敬放行,引五人直入内环,暂歇于“雷渊别院”——此乃第三营暗中产业,小院清幽,雷竹环绕,与外部喧嚣隔绝。
别院内,秦枫立于雷竹之下,指尖轻触竹叶,雷丝顺指而入,他望向远处高耸的万宝殿,眸中雷光微闪:
“渠州交易会,十年一会。”
“但愿此行,能有收获。”
沈青云轻笑:“外环、内环,任你取舍;但万宝殿,恐怕才是你真正目标吧?”
秦枫笑而不语,雷瞳深处,倒映着泥盘洒落的万道青光——
外环的街市比清晨的溪涧更喧闹。青石铺就的宽道两侧,摊棚连绵,彩幡招展,叫卖声此起彼伏。低阶修士们挤作一团,或俯身挑拣残损灵器,或围拢观看地摊杂耍,灵气混杂着汗味与烟火气,在空气里翻滚成潮。
秦枫一行五人却如闲庭信步。他们收敛了气息,衣袍素净,看上去与寻常富家修士无异,只余一丝若有若无的雷意,像鞘中暗刃,叫人不敢逼视。所过之处,拥挤人潮自动分出一条通道,无数敬畏目光投来——
“是武灵城的天御卫!”
“看到那枚暗金雷虎符了吗?第三营的人!”
“别挡道,听说那位青衫公子,便是吸干灵河的新任雷皇!”
议论声压得极低,却止不住在人群里蔓延。秦枫神色恬淡,负手而行,目光偶尔扫过摊位,多是一些练气、筑基用的低阶符箓、残破灵器,对他而言并无吸引力。沈青云饶有兴致地打量两侧货摊;虚无负手,步履无声,所过之处灵气自动避退;苍烨与灵汐一左一右,像两尊门神,将拥挤人潮不动声色地分开。
就在众人准备离开外环时,秦枫心底忽然响起启月清脆的声音:
“哥哥,左侧第三间摊铺,有样东西很特殊。”
秦枫脚步微顿。红色玄珠内,启月化作少女虚影,指尖轻点,一缕微不可察的月白涟漪穿透人群,落在那处摊位。秦枫顺着感应望去——
那是一间再普通不过的木质摊铺,棚顶旧布遮阳,摊位上随意铺着一块灰麻布,布上摆着几枚残缺玉简、半瓶低阶回气丹、一柄剑刃豁口的下品飞剑。摊主是个中年汉子,皮肤黝黑,双手骨节粗大,身穿洗得发白的青布短衫,修为不过元婴初期,在外环却也算“高手”一档。他正懒洋洋地靠在棚柱上,对来往顾客爱搭不理。
秦枫眼底雷光微闪,示意众人跟上。五人来到摊前,那汉子才懒洋洋抬眼,目光在五人衣角一扫,见并无宗门徽记,气息也收敛得如同凡人,便又垂下眼皮,随口道:
“看上什么自己拿,标价不讲。”
声音沙哑,带着久经风沙的粗粝。他并未意识到,眼前这五位“普通修士”,随便一位都能让外环血流成河。
秦枫目光掠过摊位,最终停在一块毫不起眼的灰色石板上。石板巴掌大小,表面坑洼,像被风沙打磨多年,既无灵光,也无符文,甚至连灵气波动都微弱得近乎于无。然而,启月的感应正是来自此物。
“这位道友,”秦枫微微一笑,语气平和,“此石如何卖?”
汉子抬眼,瞥了石板一眼,似乎自己也忘了这块石头从何而来,随意道:“五百块下品灵石,爱要不要。”
秦枫心底,启月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急切:“哥哥,买下来!里面有好东西,被封印了,连我都探不清底细,但绝对是上古之物!”
秦枫神色不动,翻手取出一个储物袋,放在摊前。汉子随手收起,打了个哈欠,连眼皮都懒得再抬。
就在秦枫指尖触及石板的瞬间——
一缕幽寒之气顺着指骨钻入体内,与他雷皇骨内的雷浆骨髓悄然交汇,竟激起一丝久违的战栗。石板表面,一道比发丝还细的暗红纹路,一闪而逝。
沈青云轻声传音:“有封印,而且是不小的封印。”
虚无眯眼,寂灭气场悄然扩散,将摊位与外界短暂隔绝,防止气息外泄。苍烨咧嘴,火红战意一闪而逝;灵汐指尖轻弹,一缕月光落在石板上,像给封印蒙上一层薄纱。
秦枫收起石板,朝汉子微微颔首:“多谢道友。”
他转身,五人汇入人潮,背影很快消失在外环熙攘的街市里。直到他们走远,那汉子才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低声嘟囔:
“怪人……一块破石头,也值得五百块灵石?”
他并未看见,秦枫掌心内,那缕幽寒之气正与雷光交汇,像一条沉睡万古的暗龙,悄然睁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