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阳如血,黄沙万里。
离开天穹拍卖行百里后,秦枫刻意收敛遁光,只以寻常金丹遁速贴地而行,青衫猎猎,背影孤淡。
忽有狂风卷沙,一道臃肿灰影自沙丘后横掠而出,拦住去路。
来人金丹中期,面如发面馒头,横肉堆叠,油腻长发贴在额前;
大肚如鼓,腰束一条嵌铜兽皮带,每走一步,肥肉与金铁碰撞发出“铛铛”闷响。
他单手握一柄五尺金色重剑,剑脊铭刻“裂山”二字,灵力灌注下,剑锋吞吐三寸金芒,卷起细碎电弧。
“道友留步!”
粗哑嗓音混杂着贪婪,他咧嘴一笑,露出两枚镶金门牙,“方才在拍卖场,道友豪掷七十万灵石,眼睛都不眨,想必阔绰得很。
在下最近手头紧,想借个三五十万灵石花花,不知可否行个方便?”
秦枫负手而立,目光平静:“若我不借呢?”
“那就——给脸不要!”
灰衣修士面色陡然狰狞,金丹灵压轰然炸开,脚下黄沙被震出环形深坑。
他左手掐诀,右手重剑高举,剑身金光大盛,化作一道丈许剑罡,直劈秦枫头颅,竟是一出手便要杀人夺财!
剑罡未至,锋锐剑意已割得空气爆鸣;
沙地两侧,被剑压犁出两道尺深沟壑,碎石翻飞。
灰衣修士眼中闪过嗜血快意,仿佛已看到眼前青衫人被一剑劈成血雾,储物袋滚落掌心的画面。
然而——
秦枫只微微抬眼,指尖轻弹。
一缕赤金剑丝无声掠出,细若发丝,却带着焚星陨火之意。
剑丝与金色剑罡一触,“嘭”地一声轻响,那看似凶悍无匹的剑罡竟如琉璃般寸寸崩裂,化作漫天金屑。
灰衣修士瞳孔骤缩,尚未反应过来,赤金剑丝已没入他眉心。
下一瞬,一股炽热剑意自其体内炸开,金丹表面瞬间布满蛛网裂痕。
“你——元婴……”
惊恐只来得及吐出两个字,整个人便“噗”地炸成一团血雾,连元神都被剑意绞灭,连惨叫都未能发出。
血雾散尽,唯余裂山重剑斜插沙中,剑身哀鸣,似在颤栗。
秦枫五指虚抓,储物袋与重剑同时飞入袖口,神色淡然如初。
“借灵石?下辈子吧。”
风沙掠过,青衫背影继续向幽阙古漠行去,仿佛方才一切只是拂袖微尘。
……
黑魔宗·血冥殿
殿顶悬着百盏幽魂灯,灯火摇曳,照得黑罗刹的影子扭曲如魔。
黑罗刹身披黑金战甲,胸口以魔血绘成狰狞鬼面,元婴后期的威压如渊似海。
他端坐白骨王座,指节轻敲扶手,每一声都像铁锤敲在众人心头。
“报——”
探子跪伏殿前,声音发颤,“军皇山前锋已破我外围十三寨,铁血大帝率军距离总坛不足千里!”
殿内长老同时色变。
军皇山在修仙界整体排名并不靠前,可他们的修士修炼的是上古《铁血战经》。
千万人战意凝为一股,可临时灌注于一人之身。
如今,这股战意尽归铁血大帝——原本元婴初期的他,在战意加持下,修为被硬生生推至元婴后期巅峰,气势之盛,连护山大阵都在哀鸣。
黑罗刹猛地起身,王座扶手被捏得粉碎:“欺人太甚!我黑魔宗不去寻他晦气,他倒先杀上门来!”
左侧大长老“幽魇”拱手,声音沙哑:“宗主,军皇山此刻战意滔天,若正面硬撼,即便胜,也是惨胜。魔道其他宗门虎视眈眈,我们不能把底牌拼在此处。”
黑罗刹目光阴鸷:“那便避其锋芒?我黑魔宗的脸面往哪放!”
右侧血袍长老“血厉”踏前一步,低声道:“宗主,缘由已查明。一年前波月秘藏之行,夜煞、魂枭率弟子截杀正道,铁战、赵云天等七人陨落。赵云天……正是霸皇赵尊嫡孙。”
殿内瞬间寂静。
夜煞的名字像毒刺扎进众人心口。
黑罗刹眼底血光暴涨:“夜煞人呢?”
血厉垂首:“夜煞,此时已经不知去向。”
黑罗刹怒极反笑:“好!很好!他倒是跑的快!”
他猛地拔高声音:“立刻召回所有外派长老,开启‘万鬼噬天阵’!再把魂枭给我押来——让他去军皇山前自裁谢罪!若赵尊不退兵,本座便让他尝尝黑魔宗真正的底蕴!”
幽魇迟疑:“宗主,魂枭可是影魂的心腹……”
黑罗刹一掌震碎案几,魔焰滔天:“心腹又如何?今日若退,明日便是灭宗!传令下去——所有弟子备战,我要在血冥原上,用军皇山千万人的血,祭奠我黑魔宗威名!”
殿外,黑云压境,战鼓隐隐。
一场牵动云州格局的血战,一触即发。
古庙孤山,残月如钩。
半壁佛墙早已坍塌,露出满天星斗。
夜风卷着沙尘穿过破窗,吹得供案上的残烛火苗摇曳,映出两道狼狈的影子。
夜煞倚在一根断柱上,左臂齐肩而断,断口处缠着黑红交杂的布条,仍渗出血迹。
他面如金纸,嘴唇干裂,唯有那双眼睛还燃着怨毒的幽火。
对面,魂枭盘膝而坐,昔日桀骜的脸上此刻全是灰败。
他的黑袍破烂,胸口一道剑痕从锁骨划到腰腹,翻卷的皮肉间隐隐可见白骨。
夜煞喘了口气,声音沙哑得仿佛磨铁:“兄弟,你真打算回去自裁?”
他抬了抬仅存的右臂,五指颤抖,“我这条胳膊,是替你挡程无涯的‘断岳剑罡’才没的。
黑罗刹一句话,就要我们把命交出去,给赵尊那老匹夫泄愤?呸!”
魂枭垂首,指尖摩挲着一柄黯淡了魔纹的短刃。
那是黑魔宗“血誓刃”,一旦自裁,元神将被摄回宗门血灯,永受炼狱之苦。
他低声道:“可若不回去,宗主血令一下,‘万鬼噬天阵’发动,你我魂牌皆在阵眼,千里之内亦难逃抽魂之刑。”
夜煞冷笑,牵动伤口,血又从布条里渗出。
“宗主?他何时把我们当人看过?
波月秘藏里,我们尽力办事,又不知赵云天身份,怎知赵尊会举全宗之力复仇?
如今兵败如山倒,便推我们出去当替罪羊。”
他踉跄起身,一脚踢翻供案前的残佛首,石佛头颅滚到魂枭脚边,裂口处竟渗出暗红石浆,像干涸的血。
“兄弟,黑魔宗回不去了。
我夜煞为宗门流过血,断过臂,如今只剩一口气,还要我等去给赵尊磕头?
不若反出宗门,远遁海外魔渊,或有一线生机!”
魂枭抬头,眼中血丝密布,声音发颤:“可血誓在身,逃得掉?”
夜煞用牙齿咬住布条,狠狠一勒,止住涌血,目光凶狠:
“血誓?
我夜煞修的是‘无影心经’,最擅断因果。
我已自斩一缕命魂,封入替身木偶,三日之后,血灯燃尽,替身崩散,真魂便可脱壳。
你若信我,今夜便走;若不信——”
他抬手,将一枚乌黑的储物袋抛到魂枭怀里。
袋口微敞,露出数十块高阶灵石、两张跨海古传送符,以及一枚刻着“幽海魔渊”的玉简。
“这是我全部家底,够我们在海外蛰伏百年。
走,还是留下等死,你一句话。”
残烛忽地爆出一声轻响,火光跳动,照出魂枭脸上挣扎与狠戾交织的神情。
良久,他猛地握紧短刃,“咔”的一声,将血誓刃折为两段。
断刃落地,火星四溅。
“走!”
夜煞仰天发出一声沙哑大笑,笑声在破庙回荡,惊起夜鸦无数。
两道黑影撞碎残壁,化作幽风,遁入茫茫夜色。
身后,残烛终被风沙扑灭,古庙陷入死寂,只剩半座石佛,空洞的眼眶里,缓缓渗出最后一滴石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