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生林的边缘像被无形刀刃切断般整齐。秦战与苏婉冲出森林的刹那,身后的空间如同摔碎的镜子般坍塌,无数倒生的树木分解成基础粒子,被吸入虚空中的裂缝。那只巨大的机械手臂在裂缝中摸索,表面的眼球纹路疯狂转动,似乎在搜寻他们的踪迹。
\"跑!别回头!\"苏婉拽着秦战的手腕向前冲。她现在的身体维持在十六七岁的少女状态,银白长发在背后飘扬,额间的Ω符号闪烁着急促的光芒。
秦战强迫自己移开视线。他的左眼——那只与创生之刃融合的眼睛——传来阵阵刺痛,视野边缘开始出现黑色斑点。更糟糕的是,他发现自己想不起林夙最后说了什么关于第七子体的事,记忆像是被虫蛀过的书页,关键段落不翼而飞。
两人沿着一条干涸的河床狂奔。河床的走向违反常理,不是从高处流向低处,而是呈螺旋状上升,最终消失在云端。河床两侧的岩石上刻满陌生的符号,有些像是倒写的Ω,有些则像被斜线划断的十字。
\"逆流瀑布就在上面。\"苏婉指向螺旋河床的尽头,\"第二子体被囚禁在瀑布后的洞穴里。\"
秦战眯起左眼,隐约看到云层中有一道模糊的银色闪光。他刚要说话,突然一阵剧痛从左眼炸开,像是有人将烧红的铁钎插进眼眶。他闷哼一声,单膝跪地,银金色的血液从指缝渗出。
\"你的眼睛!\"苏婉慌忙蹲下,手指轻触他的太阳穴。一股清凉的能量流入,暂时缓解了疼痛。\"不能再使用创生之眼了,它在吞噬你的记忆。\"
秦战喘息着点头:\"还剩多少路程?\"
\"至少三里的螺旋上升。\"苏婉担忧地看向身后,\"那些东西暂时被倒生林的崩溃拖住了,但不会太久。\"
秦战咬牙站起来:\"走。\"
他们开始沿着螺旋河床攀登。越往上走,重力变得越怪异。有几次秦战明明在向上爬,却感觉自己在坠落;而当他踏上一块看似平坦的岩石时,身体又突然变得沉重无比,像是背负了一座山岳。
\"这个宇宙的法则...太不稳定了。\"秦战擦去额头的汗水。他的左眼视野现在分成两部分——正常视力和一种奇怪的\"法则视觉\",能看到周围空间中流动的能量脉络。这些脉络本该有序排列,但现在却像被猫抓乱的毛线团,杂乱无章地纠缠在一起。
苏婉突然停下脚步:\"听。\"
秦战凝神细听。起初只有风声,随后是一种低沉的轰鸣,像是远方的雷暴。但随着他们继续攀登,那声音变得越来越清晰——不是雷声,而是水流撞击的巨响。
终于,他们爬上了螺旋河床的顶端。眼前的景象让即使见多识广的秦战也屏住了呼吸——
一道宽度超过百丈的瀑布从云层中倾泻而下,却不是落向地面,而是违背所有物理法则地向天空奔涌!无数吨水流咆哮着冲向上方的虚空,在某个看不见的转折点四散开来,形成一片覆盖整个天际的水幕。阳光穿过水幕,折射出七彩的光晕,将周围的一切都染上梦幻般的色彩。
\"逆流瀑布...\"苏婉轻声说,\"新宇宙的七大奇观之一。\"
秦战的创生之眼捕捉到瀑布背后的异常。在水流与天空的交界处,空间像被揉皱的纸一样形成无数细小的褶皱。每个褶皱中都隐约可见一个血红色的光点——那是秩序信徒设下的陷阱。
\"洞穴在瀑布后面?\"秦战问道,同时努力回忆林夙的警告。关于第七子体...她说了什么重要信息?记忆像握在手中的沙,越是用力越想不起来。
苏婉点头:\"根据第一子体给的信息,我们需要穿过瀑布的'转折面'。\"她指向那道水天交界处,\"那里是逆向法则最强的地方,也是唯一入口。\"
秦战仔细观察瀑布的能量流动。在创生之眼的视野中,无数法则线条在那里扭曲打结,形成一个天然的迷宫。任何未经许可的闯入者都会被这些\"活结\"缠住,撕成碎片。
\"有办法安全通过吗?\"
苏婉沉思片刻:\"理论上有。Ω序列应该能暂时稳定周围的法则。\"她摸了摸额间的符号,\"但我现在的状态...\"
秦战明白她的顾虑。每次使用Ω序列的力量,苏婉的身体就会退化。从倒生林出来时她勉强维持在十六七岁的样子,如果再退化...
\"我来开路。\"秦战下定决心,\"你只要在关键时刻稳定我们周围的法则场就行。\"
苏婉想反对,但远处突然传来一声刺耳的金属撕裂声。两人回头看去,只见倒生林的方向升起一道血红色的光柱,光柱中隐约可见那只机械手臂正在伸展,更多类似的肢体从虚空中探出。
\"没时间了。\"秦战拉起苏婉的手,\"相信我。\"
他们冲向瀑布。距离越近,轰鸣声越震耳欲聋。飞溅的水珠不是落下,而是向上飘浮,像一场逆向的雨。秦战的衣服很快被浸透,但奇怪的是,这些水没有重量,反而让他感觉身体变轻了。
来到瀑布正下方,向上奔涌的水流形成一道透明的墙壁。秦战深吸一口气,左眼全力运转。银金色的光芒从他瞳孔中溢出,在面前形成一把虚幻的钥匙——创生之刃的简化版。
\"跟紧我。\"他大喊,声音几乎被水声淹没。
钥匙插入无形的锁孔。秦战感到一阵可怕的阻力,仿佛在推动整个世界。他的左眼剧烈疼痛,视野开始闪烁,一些记忆碎片从意识中剥离——他想起第一次见到苏婉的场景,却再也记不清她的战甲是什么颜色;想起药婆的青铜灯,但灯焰的数量变得模糊不清。
\"开!\"秦战怒吼。钥匙转动,瀑布中央出现一个短暂的缺口。
两人纵身跃入。刹那间,天旋地转。秦战感觉自己的内脏都被颠倒了位置,时间忽快忽慢,有几分钟他甚至分不清自己是站着还是倒立。唯一固定的是他紧握的苏婉的手,像暴风雨中的锚。
突然,一切静止。他们站在一个潮湿的洞穴中,身后是静止的水幕。洞穴顶部垂挂着无数钟乳石,但奇怪的是,这些石锥不是向下生长,而是像倒放的录像一样缓缓\"缩回\"洞顶。
\"我们进来了。\"苏婉喘息着说。她看起来比之前更年轻了些,现在像是十五六岁的少女。
秦战刚要回应,左眼突然捕捉到一丝危险信号。他猛地将苏婉扑倒,几乎同时,一道血红色的光束从洞穴深处射来,擦过他的肩膀。被击中的岩石没有爆炸,而是像被擦除的画作一样直接消失,留下一个完美的球形空洞。
\"陷阱!\"秦战翻滚到一块凸起的岩石后。通过创生之眼,他看到洞穴深处悬浮着一个银色晶体——第二子体,但周围环绕着十二个血色光球,每个光球中都封印着一道扭曲的法则。
苏婉躲到另一侧:\"是秩序之核的污染!那些光球能反转任何接近的Ω序列能量!\"
秦战观察陷阱的布局。十二个光球以精密的角度排列,形成某种反Ω阵型。要接触第二子体,必须同时中和所有光球,否则就会触发连锁反应。理论上,这需要至少十二个不同方向的精准攻击...
\"我有个计划。\"秦战低声道,\"但需要你制造一个时间差。\"
他简单解释了构想。苏婉皱眉:\"太冒险了!如果你的记忆再...\"
\"没别的选择。\"秦战打断她,\"准备好了吗?\"
苏婉深吸一口气,额间Ω符号亮起:\"三...二...一!\"
秦战瞬间冲出掩体,左眼银光大盛。他同时向十二个方向投射出法则丝线,每条丝线都需要精确计算角度和力度。这本该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但创生之眼赋予了他短暂的多线程思维能力。
然而,就在最关键的时刻,秦战的视野突然一片模糊。他惊恐地发现,自己忘记了最关键的一步——第十二条丝线应该用什么频率振动?记忆中的那段知识消失了,像是被擦除的黑板。
\"秦战!第十二节点!\"苏婉尖叫提醒。
太迟了。十一条丝线已经就位,唯独第十二条停滞不前。整个陷阱系统开始不稳定,血色光芒剧烈闪烁。秦战绝望地尝试各种频率,但每次错误都让情况更糟。
就在系统即将爆炸的刹那,苏婉做了一个出人意料的举动。她直接冲向第二子体,双手张开,仿佛要拥抱死亡。
\"苏婉!不!\"秦战嘶吼。
苏婉的Ω符号突然爆发前所未有的光芒。她轻声唱起一首古老的摇篮曲,声音温柔得能融化钢铁。随着歌声,她周围的时间开始\"织补\"——那些被陷阱扭曲的法则线像被无形的手抚平,重新排列成有序的图案。
血色光球一个接一个熄灭。但每熄灭一个,苏婉的身体就缩小一圈。当最后一个光球消失时,站在第二子体前的已经是一个六七岁的小女孩,穿着过大的衣服,摇摇欲坠。
\"苏婉!\"秦战冲过去抱住她。
小女孩虚弱地笑了笑:\"成...功了...\"她指向悬浮的第二子体,\"快...读取它...\"
秦战一手抱着苏婉,一手触碰第二子体。晶体冰凉刺骨,接触的瞬间,海量信息涌入脑海——
那是十二守护者分离前的最后影像。黑袍人——现在秦战知道他的名字是\"归墟\"——带着六位守护者离开前,在第七子体中植入了某种病毒。这病毒能扭曲任何接触者的意识,使其成为秩序的狂热信徒。更可怕的是,第七子体已经移动位置,现在藏在...
记忆突然中断。秦战震惊地发现,关于第七子体位置的关键信息被刻意模糊了,只留下一段坐标和一张面孔——那张脸属于楚河,他在玄天宗时最好的兄弟,十年前为救他而死的挚友!
\"这不可能...\"秦战喃喃自语。
第二子体突然剧烈震动,投射出一幅全息星图。星图上标注着十一颗子体的位置,其中七颗已经变成血红色。最引人注目的是第七子体,它不在任何星球上,而是在一个移动的位面裂缝中,正快速向某个方向前进。
\"它在追踪我们。\"苏婉用稚嫩的声音说,\"第七子体被改造成了猎手。\"
秦战刚要回应,整个洞穴突然剧烈摇晃。身后的水幕被某种巨大力量撕裂,那只机械手臂再次出现,这次更加清晰。秦战终于看清了它的全貌——那不是真正的机械,而是由纯粹秩序能量构成的拟态肢体,表面流动着法则符文。
\"找到...Ω序列...\"一个冰冷的声音从虚空传来,不是通过空气传播,而是直接在法则层面震荡。
苏婉的小脸煞白:\"是法则具象体...比监察者更高级的存在...它没有实体,却能操控任何区域的底层法则!\"
秦战抱起苏婉,另一手抓住第二子体:\"我们得离开这!\"
洞穴开始崩塌。钟乳石从顶部坠落,却在半空中改变方向,像被无形的手掷向两人。秦战左眼运转到极限,勉强预测出落石的轨迹,在缝隙中穿梭。出口已经被机械手臂封锁,他们只能向洞穴深处逃去。
\"前面有空间裂缝!\"苏婉突然喊道,\"跳进去!\"
秦战看到前方岩壁上确实有一道细小的空间褶皱,正不断开合,像一张饥饿的嘴。没有时间犹豫,他抱紧苏婉和第二子体,纵身跃入裂缝。
熟悉的撕裂感袭来。秦战感到身体被分解又重组,意识在虚无中漂浮。最后看到的画面是那只机械手臂突破洞穴,所有触碰到它的物质都瞬间\"秩序化\",变成规则的几何体。
然后,黑暗。
......
秦战首先恢复的是听觉。远处有流水声,不是逆流瀑布那种狂暴的轰鸣,而是平缓的溪流。接着是嗅觉——青草和泥土的气息,混合着某种花香。
他艰难地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一片草地上。天空是诡异的紫色,两个太阳一前一后地移动。苏婉蜷缩在他身边,还是六七岁的样子,睡得正香。第二子体静静悬浮在他们上方,投下一圈保护性的光幕。
\"这是哪?\"秦战坐起来,全身骨头像散了架似的疼。
\"安全区,暂时的。\"一个熟悉的声音回答。
秦战猛地转头,看到林夙靠在一棵树下。她的状态比上次更糟——半个身体呈现透明状态,青铜灯的光焰微弱如风中残烛。
\"林夙?你怎么...\"
\"追踪第七子体的痕迹找到你们。\"林夙虚弱地说,\"情况比想的糟。归墟已经激活了法则具象体,它能直接改写区域内的物理规则。\"
秦战把苏婉抱得更紧了些:\"第七子体...它为什么显示楚河的脸?楚河十年前就死了。\"
林夙的眼神变得复杂:\"这正是最危险的部分。第七子体能够读取接触者的记忆,化身成最能动摇他们意志的形象。\"她顿了顿,\"归墟特别选择了它作为猎手,因为它能利用情感弱点。\"
苏婉在秦战怀里动了动,醒了过来。看到林夙,她眨了眨大眼睛:\"灯姨...受伤了?\"
林夙勉强笑了笑:\"没事,小家伙。\"她转向秦战,\"第二子体给了你们什么信息?\"
秦战简要复述了看到的影像,特别是第七子体的移动特性。林夙听完,脸色更加凝重:\"它在向'静默圣堂'移动...那里沉睡着最初守护者的遗体...如果第七子体污染了那里...\"
她没说完,但秦战明白后果有多严重。他看向熟睡的苏婉,又看看自己伤痕累累的身体:\"我们还有多少时间?\"
\"最多三天。\"林夙站起身,透明化已经蔓延到胸口,\"我会尽量拖住法则具象体,但你们必须阻止第七子体。\"她递给秦战一盏微型青铜灯,\"这里有我最后的力量...遇到第七子体时...小心楚河的脸...\"
她的身体开始消散,像晨雾遇上阳光。秦战想抓住她的手,却只握住一把光尘。
\"记住...\"林夙最后的声音在风中飘荡,\"有时候...最大的敌人...是我们愿意为之牺牲的人...\"
然后她彻底消失了,只留下那盏微弱的青铜灯,和两个伤痕累累的战士。
紫色天空下,秦战抱起苏婉,收起第二子体。前方的路还很长,而时间,已经所剩无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