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烈火镇归来,鸿蒙塔内的秩序宗愈发热闹。被解救的“辣脉”天才们成了塔内的活宝,尤其是那个叫小石头的男孩,总能用赤焰椒调出各种新奇辣味,连“炎”都对他刮目相看。
这日,“识”又捧着新整理的竹简走进议事堂,脸色比上次说烈火镇时更凝重:“归元宗的下一个目标,是北边的寒水镇。”
“寒水镇?”钱多多摇着折扇,“那地方我去过,镇上的人靠挖‘寒水石’为生,石缝里渗出的泉水带着股天然的苦,他们却能把苦水酿成‘回甘酒’,把苦菜做成‘苦尽糕’,最懂‘苦中寻味’的道理。”
“识”指尖划过竹简,浮现出寒水镇的景象:“可一个月前,镇上的苦突然变了味。不是回甘的苦,是钻心的涩,喝一口能让人忘了所有甜。寒水石也变得漆黑,像被墨水泡过。”
“是‘清苦子’。”陈浩天想起从淡须子口中审出的名字,“归元宗的‘七子’之一,专司‘苦’道,据说她能把人的痛苦炼化成‘忘苦丹’,吃了的人会连自己受过的苦都忘了,变成任人摆布的木偶。”
“忘了苦?”绿蕊皱起眉,“那不是很好吗?”
“不好。”拓跋晴儿的原初厨刃轻轻颤动,“没尝过苦,怎知甜的可贵?忘了受过的苦,就会忘了为何而活,忘了该守护什么。”
她的话让众人沉默。陈浩天想起暖泉村的老人常说,村口的老槐树之所以能抗住风雪,是因为根扎得深,尝过足够多的苦。
“寒水镇的‘苦脉’天才,据说能从最苦的东西里酿出回甘,这种天赋正是清苦子想要的。”“时”沉声道,“而且,淡须子招供,寒水镇底下有口‘苦魂井’,是人界苦味的源头之一,清苦子很可能在打井的主意。”
“那还等啥?”李二牛扛起锄头,“再不去,苦魂井都要被她填了!”
陈浩天点头:“‘汐’掌水,‘壤’掌土,你们随我去寒水镇。绿蕊留下照看塔内,‘识’继续搜集归元宗情报。”
鸿蒙塔的光芒一闪,陈浩天一行出现在寒水镇外的山涧旁。刚落地,就闻到股奇怪的味——不是寒水镇该有的清苦,是种带着腥气的涩,像没熟的柿子混着铁锈。
“这味不对劲。”钱多多扇了扇鼻子,“苦得发贼,像是被人下了料。”
“空”布下隐形阵,众人悄悄进村。寒水镇的房屋都是青石砌的,本该泛着冷光,此刻却像蒙着层黑灰。街上的行人比烈火镇的更沉默,他们面黄肌瘦,眼神呆滞,手里捧着黑色的苦水,机械地往嘴里灌,喝的时候眉头都不皱一下,仿佛在喝白水。
镇中心的广场上,立着个巨大的石碾,碾子上缠着黑色的锁链,锁链尽头连着口井,井口冒着黑色的雾气,正是苦魂井。井边站着个穿灰布道袍的女子,面容枯槁,手里拿着个木勺,正一勺勺往井里倒黑色的液体,每倒一次,井里的黑雾就浓一分。
“那就是清苦子。”“识”给的画像里,她就是这副模样,只是画像上的她眼神里还有丝清明,此刻却只剩麻木的狂热。
她身边跪着十几个孩子,每个孩子的眉心都有个黑色的印记,正是苦脉天才的标志。孩子们低着头,嘴里不停念叨:“苦是毒,苦是祸,忘了苦,得解脱……”
“这是在洗脑。”拓跋晴儿的厨刃发出嗡鸣,“她在用咒语扭曲孩子们对苦的认知。”
陈浩天注意到,孩子们身边放着些黑色的药丸,散发着和苦水一样的涩味——想必就是忘苦丹。
“先救人。”陈浩天低声道,“‘汐’,用你的水之力净化井边的黑雾;‘壤’,困住清苦子;二牛,去把孩子们拉过来。”
“汐”的水雾轻纱展开,化作道清泉,浇向井口的黑雾。黑雾遇水发出“滋滋”的响,竟像冰雪般融化,露出井里清澈的泉水——原来苦魂井的水本是清的,是被清苦子灌的黑色液体染黑了。
“谁?!”清苦子猛地回头,枯槁的脸上露出厉色,木勺往地上一敲,黑色的液体化作数道水箭,射向“汐”。
“壤”跺脚,井边的地面突然隆起土墙,挡住水箭。土墙接触到黑色液体,竟被蚀出一个个小洞。“这液体有毒!”
李二牛趁机冲过去,一把将离得最近的孩子抱起来,那孩子却像受惊的兔子,尖叫道:“苦!放开我!苦是祸!”
“傻孩子,苦哪是祸?”李二牛从怀里掏出块红糖馒头,塞到孩子手里,“你尝尝这个,就知道苦是为了衬这甜!”
红糖的甜香钻进孩子鼻子,他愣愣地看着馒头,又看了看清苦子,突然“哇”地哭出来:“我想起来了!我娘用苦菜给我做的窝窝,虽然苦,可吃完心里暖……”
他眉心的黑色印记开始变淡,露出点红色的底子——那是苦脉天才该有的颜色。
“找死!”清苦子见孩子被唤醒,木勺指向李二牛,黑色液体化作巨蟒,张开大口咬来。
拓跋晴儿的原初厨刃斩出焰光,焰光裹着初心焰的暖意,劈在巨蟒身上,黑色液体“嘶”地一声退散,露出里面的苦魂——无数细小的光点,正发出痛苦的呻吟。
“这些是被扭曲的苦魂!”陈浩天的传承勺放出金光,金光裹住光点,“它们本是寒水镇百姓的苦难记忆,被清苦子炼成了武器!”
“苦难不是用来害人的!”他对着光点大喝,“苦是脊梁,是撑着人活下去的骨头!怎能被这般糟蹋?”
金光里的光点剧烈颤动,突然挣脱黑色液体的束缚,化作道暖流,钻进那些跪着的孩子体内。孩子们纷纷抬起头,眉心的黑色印记褪去,眼里露出清醒的痛苦——有对失去亲人的苦,有对被囚禁的愤,这些痛苦虽然沉重,却比麻木的空洞真实百倍。
“我的回甘……”一个梳着双丫髻的小女孩突然喊道,她从怀里掏出片干枯的苦菜叶,“清苦子把我的回甘偷走了!”
清苦子的脸色变得狰狞:“把他们抓回来!苦魂井马上就要成了,不能功亏一篑!”
镇上那些喝了黑色苦水的人突然像被操控的木偶,眼神发直地朝孩子们扑来。他们的动作僵硬,却力大无穷,嘴里还念叨着:“忘苦……忘苦……”
“壤”跺脚,地面裂开无数缝隙,长出坚韧的藤蔓,缠住扑来的人。“汐”的水雾化作细雨,落在他们脸上,雨水带着百味泉的灵气,那些人打了个寒颤,眼神里闪过丝清明:“我……我这是在干啥?”
“他们只是被苦水迷了心窍。”“汐”轻声道,“苦水的毒性能解。”
清苦子见镇民被唤醒,孩子们也挣脱控制,知道硬抢不行。她突然怪笑起来,纵身跳进苦魂井:“既然你们这么喜欢苦,就下去陪它们吧!”
井里的黑雾突然暴涨,化作只巨大的黑手,抓向最近的双丫髻女孩。
“不好!她要引爆苦魂井!”陈浩天的传承勺爆发出金光,初心焰化作道金桥,架在井口,挡住黑手,“‘壤’,加固井壁!‘汐’,净化井水!”
“壤”的力量注入大地,苦魂井的井壁亮起土黄色的光,裂缝慢慢愈合。“汐”的水雾化作水龙,钻进井里,与黑色液体缠斗。
井里传来清苦子的尖叫:“凭什么?!苦那么难受,凭什么要记住?忘不掉苦的人,才是最苦的!我帮他们忘了,有错吗?!”
“你没错,但你也没对!”陈浩天站在金桥之上,对着井里大喊,“有人觉得苦是熬,有人觉得苦是酿!你不能把自己的想法强加到别人头上!寒水镇的人爱苦里的回甘,就像烈火镇的人爱辣里的痛快,这是他们的活法!”
他掏出从双丫髻女孩那里拿的苦菜叶,用初心焰轻轻一烤。菜叶发出“滋滋”的响,竟散发出股清苦的香,香里带着淡淡的甜。
“你闻闻!”陈浩天将菜叶往井里丢去,“这才是苦的本味!是苦尽甘来的盼头,不是你那带着腥气的涩!”
苦菜叶落入井中,黑雾突然像被烫到般退开,露出里面的清苦子。她手里的木勺掉在地上,愣愣地看着漂浮在眼前的苦菜叶,脸上第一次露出迷茫:“这是……回甘?”
“我小时候……”清苦子喃喃道,“我娘也给我做过苦菜汤,她说‘苦汤刮油,能让人清醒’……可后来她病死了,我就再也尝不到回甘了……”
她的眼泪掉下来,落在苦菜叶上,菜叶突然化作道绿光,钻进她眉心。清苦子浑身一颤,枯槁的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又带着解脱:“我想起来了……我不是讨厌苦,是怕没人陪我一起吃苦……”
黑雾渐渐散去,苦魂井的水重新变得清澈,泛着淡淡的苦香。清苦子从井里飘出来,身上的灰袍褪成白色,眼神里的狂热消失,只剩下疲惫:“苦魂井……还给你们吧。”
她的身体慢慢变得透明,最后化作滴清澈的水珠,落回苦魂井里。井水轻轻荡漾,发出甘甜的回响。
双丫髻女孩跑到井边,舀起一勺井水,喝了一口,脸上露出惊喜的表情:“是回甘!井里的回甘回来了!”
孩子们纷纷围过去,喝着井水,脸上的痛苦慢慢变成平静,再化作对未来的期待。被解救的镇民们也围过来,有人拿出家里藏的苦荞,有人端出陈年的回甘酒,苦香和酒香混在一起,成了寒水镇最动人的味道。
陈浩天看着这一切,突然明白“苦”的意义——它不是用来被遗忘的,是用来被消化的,像老茶经过冲泡,才能出味;像伤疤结了痂,才能长出新肉。
“识”的声音在脑海里响起:“陈浩天,查到清苦子曾是寒水镇人,她的娘是当年最有名的回甘酒酿造师,后来因病去世,她才被归元宗蛊惑,认为忘了苦就能解脱。”
陈浩天叹了口气,每个人的执念背后,都藏着段不为人知的苦。归元宗就是利用了这份苦,才让那么多人走上歪路。
“爹!娘!”一个孩子突然朝着镇口大喊。只见一群衣衫褴褛的人正往镇里跑,他们是被清苦子赶走的苦脉家族,此刻被“空”悄悄接了回来。
亲人相拥的哭声,孩子的笑声,回甘酒的香气,苦荞的清苦……这些声音和味道交织在一起,构成了寒水镇真正的“苦”与“甜”。
“该回塔了。”陈浩天转身,“还有更多的镇,更多的人等着我们。”
鸿蒙塔的光芒再次亮起,将他们笼罩。寒水镇的苦魂井边,双丫髻女孩和小石头一样,把自己最珍贵的苦菜叶放进怀里,她知道,总有一天,这份苦会酿成最动人的回甘。
而在仙界,无妄仙尊看着水镜里恢复清明的苦魂井,指尖的平心丹雏形轻轻颤动。
“苦、辣已现,接下来,该尝尝‘酸’的滋味了。”他淡淡道,眼角的灰痣闪了闪,“让‘酸儒子’去趟酸浆村吧。”
水镜里,映出酸浆村的景象——那里盛产酸果,村里的人最懂“酸”里的滋味,有青涩,有嫉妒,更有化不开的思念。
酸儒子,又会用怎样的手段,去“淡”化那份酸呢?陈浩天不知道,但他知道,秩序宗的路,还很长。
塔内,陈浩天看着新加入的苦脉天才们,他们虽然眉宇间带着淡淡的愁,却眼神坚定。他想起“识”竹简上的话:“秩序,不是让世界只剩一种颜色,而是让每种颜色都能尽情绽放,哪怕是苦的黑,辣的红,酸的绿。”
锅里的水,还在烧。这一次,他们要煮的,是带着回甘的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