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霖却忽然向前一步,几乎要贴上萧策紧绷的身体。她微微踮脚,温热的、带着清浅药香的气息,羽毛般拂过萧策滚烫的耳廓,声音压得又低又软,带着一丝刻意的、属于“宁公子”的慵懒调笑:
“萧兄如此紧张…”她故意停顿,满意地看着那近在咫尺的耳根瞬间红透,像滴血的玉,“…莫非是吃醋了?”眼波流转,狡黠又大胆,“难道…你喜欢那阿萝姑娘?”
“胡言乱语!”
那四个字几乎是炸出来的,带着一种被戳穿最隐秘心事的狼狈惊怒。
萧策猛地推开她,力道之大让宁霖踉跄了一下。
他看也不敢再看她一眼,那张素来沉静如寒潭的脸上血色褪尽,又迅速被更深的红潮覆盖。
他甚至忘了维持惯常的沉稳,几乎是跌撞着转身,背影僵硬得像一张拉满后骤然断裂的弓弦,近乎落荒而逃,瞬间消失在竹影更深的黑暗里,只留下满地狼藉的月光和那句失控的斥责在宁霖耳边嗡嗡作响。
竹林深处更暗的角落里,传来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叹。
耶律烨华拄着一根临时削就的木杖,缓缓从一丛茂密的凤尾竹后踱出。
月光照亮他苍白的脸,那双洞察世事的眼睛望着萧策消失的方向,又慢慢转向宁霖,带着一种了然于心的悲悯。
“宁公子,”他的声音低沉,像古琴最末一根弦的余韵,“萧公子此人…心防极重。他待你,与待旁人…截然不同。”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宁霖下意识抚摸着发红腕子的手上,语气里透着一丝恳切的沉重,“他背负的东西…太重了。莫要…负了他这份不同。”
宁霖抚腕的动作一僵。
耶律烨华的话像一根细针,猝不及防地刺破了她刻意营造的戏谑外壳。
指尖下,那圈被萧策失控力道捏出的微红痕迹似乎变得滚烫起来,一直灼到心底。
一丝陌生的、混杂着悸动和某种沉重愧疚的酸涩感,悄然弥漫开。
她是为了探查真相而来,这戏弄人心的游戏…是不是玩得太过火了?萧策那双痛苦挣扎的眼睛,此刻无比清晰地烙印在她脑海里。
几日后,午后阳光慵懒,宁霖斜倚在廊柱旁,指尖拈着一把刚从山野采撷回来的野花,红的、黄的、白的,星星点点,带着露水与泥土的微腥气息。她垂眸,耐心地修剪掉多余的枝叶,动作细致从容。
竹制的廊道发出轻微而规律的吱呀声,是萧策的脚步声。
他正从廊道另一头走来,墨色衣袍衬得身形越发挺拔冷峭,像一把收入鞘中的利刃,每一步都踏得沉缓而稳定。
他手中捏着一块打磨光滑的薄木片,边缘处已用墨笔勾勒出些微山势水流的走向,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木片边缘,目光似乎凝在虚空中某个复杂的布防推演上。
宁霖并未抬头,却能清晰感知到那股熟悉的、带着无形压迫感的气息在靠近。她修剪花枝的动作丝毫未停,直到那脚步声行至近旁,几乎擦身而过的一瞬。
她这才慢悠悠地,从那捧色彩纷杂的野花中,精准地挑出一支。极淡的紫色,花瓣纤弱细小,簇拥着中间一点鹅黄的花蕊,在山野间最是寻常不过。
她随意地用两指捻着细长的花茎,微微抬高,置于鼻尖之下。阳光恰好穿过竹叶的缝隙,温柔地落在那细小的花瓣上,也照亮了她低垂的、微微颤动的眼睫。
“唔……”她轻轻吸了一口气,唇角随之弯起一个轻浅怡然的弧度,声音也染上了阳光的暖意,仿佛只是不经意地自言自语,“这山野小花,瞧着平平无奇,可这香气……倒是格外别致清透,闻着叫人心里敞亮。”
话音落下的刹那——
“咔嚓!”
一声极其突兀、刺耳的脆响,猛地撕裂了午后慵懒的空气!
声音的源头,正是萧策那只握着薄木片的手。他指节骤然绷紧,指腹因过度用力而泛出失血的青白色。那块用来推演布防、质地坚实的薄木片,竟硬生生被他捏裂了一角!断裂的木茬刺目地翘起,像一道狰狞的伤口。
空气瞬间凝固,方才那点闲适的暖意荡然无存,只剩下令人窒息的紧绷。
萧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侧过脸。他的动作带着一种奇异的滞涩感,仿佛脖颈的关节生了锈。目光终于从虚无的推演中收回,沉沉地落在了宁霖——以及她指尖那支淡紫色的、迎风微颤的小花上。
那眼神,深不见底,又冷又沉,像是寒潭深处千年不化的玄冰,表面平静,内里却翻涌着足以冻毙一切的暗流。
他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只是极其冷漠地一扬手。那块带着新鲜裂口的木片,像丢弃一件令人厌恶的垃圾,被他“啪”地一声随意丢在廊下的青石板上。
做完这一切,他才终于开口。声音低沉平缓,每一个字都像是从极北的寒冰里凿出来,淬满了凛冽的霜气,“山野之花,生性轻浮,最易招蜂引蝶。”
他顿了顿,那冰封的视线在她捻着花茎的指尖上一掠而过,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与一丝难以言喻的锐利,“且……多带微毒。宁公子——”
他刻意咬重了最后三个字,尾音拖得又冷又长,说完,他再不给宁霖任何反应的时间,猛地一拂宽大的墨色衣袖。那动作带着一股被强行压抑的暴烈怒气,袖角几乎凌厉地扫过宁霖身前的空气,带起一阵微凉的风。
他转身便走,背影挺直得如同出鞘的寒铁长枪,肩胛骨的线条在衣料下绷得死紧,每一寸肌肉都透着一股极力自控的僵硬。那背影,像一张被拉到极限、濒临崩断的强弓,每一根弦都在无声地嘶鸣。
竹廊再次归于寂静,只余下阳光和微风。
宁霖站在原地,莫名其妙的看着他的背影,指尖还保持着捻花的姿势,那支淡紫色的小花在微风中轻轻摇曳。
随后她低头,目光重新落回指尖那支淡紫色的小花上,怎么了,山野之花怎么就招惹他了?他才招蜂引蝶,他才带毒,!!!哼!神经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