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董平已然远去,众仆役才争相上前,对老都管阿谀奉承。
“滚开!若不是你们无能,事情怎会至此!”
先前在董平面前唯唯诺诺的老都管,在仆役面前又恢复了威严,“若是你们刚才能制服董平,我今日又怎会如此狼狈!”
“实在令人气愤至极……”
“我活了这么多年,从未受过这般屈辱……”
老都管咬牙切齿地说道:“你们都留在此处,莫要离开!”
“董平这次惹出这么大乱子,知州必定不会轻易放过他!”
“我们就在此等候,等军士押解他出来时,再讨回公道!”
“还是老都管考虑得周全啊!”
“老都管所言甚是,董平此次惨败,知州大人绝不会轻饶!”
“一会儿咱们定要好好羞辱于他,为老都管出气!”
……
众仆役纷纷附和,表示要协助老都管报复董平。
与此同时,董平进入知州府后,一如既往地来到慕容彦达书房外,
“知州大人,末将董平前来请罪!”
话音未落,这位双枪将已跪伏于地。
慕容彦达虽言辞笃定,但其心中所思,外人难以揣测。
若这位国舅执意即刻返京,追究他的罪责,也非毫无可能。
因此,甫入院中,董平便收敛起对老都管时的傲慢姿态,诚惶诚恐地跪于书房门外请罪。
与此同时,书房内,慕容彦达听闻来者竟是双枪将后,手中的毛笔骤然用力,在宣纸上留下一道深痕。
他脸色瞬变,转为铁青。
昨夜,哨探急报传至,称董平战败。
据报,双枪将带去的两千青州禁军,竟有多半葬身清风山。
慕容彦达初闻此讯,心中满是不信。
两千余精锐对阵不过千的老弱残兵,竟会落败且损失惨重?此事匪夷所思。
起初,慕容彦达派董平率军前往清风山,意在令双枪将惩戒宋江,以免宋江因取代晁盖成为寨主后过于嚣张,忘乎所以。
然而不久,又有一名士兵前来详述清风山现状,慕容彦达这才确信,自己的头号将领不仅败北,还使青州守军折损严重。
得知这一噩耗的当晚,慕容彦达彻夜难眠,思考着仅剩千余兵力如何应对梁山大军来袭时的选择:是坚守青州府城,还是另有他策。
慕容彦达一夜未眠,天亮后仍犹豫不决。
他在书房徘徊许久,思考是否该递交辞呈。
慕容彦达整日愁眉不展,正在思虑之际,忽然听到门外董平跪拜的声音。
这突如其来的动静搅乱了他的思绪。
“他还有脸回来!”
慕容彦达怒不可遏,随手将桌上物品尽数扫落,一片狼藉中,砚台摔成两半。
这块砚台是昔日驸马王都尉赠予他的,看着碎裂的器物,他虽有些惋惜,但也渐渐冷静下来。
回想当初离京时,他曾向皇帝立誓要在青州有所作为,如今未满任期便匆匆返京,实在难以交代。
更重要的是,妹妹身为宫中的贵妃,若因此事受人非议,整个家族都会蒙羞。
慕容家的兴衰全系于妹妹一人身上,一旦她在宫中失势,家族也将随之衰落。
权衡利弊后,慕容彦达的情绪稍缓。
他注视着屋外的董平,心想区区千余官兵的损失并非不可接受,即便不是自家子弟,死则死矣。
然而双枪将的失败,恐怕会让青州局势更加复杂,难以掌控。
至于清风山的宋江,表面称臣,实则难以信任,青州的未来令人担忧。
慕容彦达怎会真心信他?青州眼下空虚无备,若那宋江心生歹意,攻打青州并非难事。
青州官府与富户聚敛之财,数以百万贯计,此等巨富,非多年为官者所能积累。
慕容彦达对宋江毫无信任,即便宋江忠于朝廷,其麾下匪众难免有人觊觎这巨大财富。
因此,青州急需一人震慑宋江,而此刻唯有跪在外头的董平可担此任。
虽董平于清风山一战败于宋江,但慕容彦达听闻战报,知其败因在于过于急躁,轻视宋江,若能谨慎行事,先在山下扎营,逐步推进,即便未能攻克清风山,也不致惨败如斯。
思虑周全后,慕容彦达拍拍脸颊,令自己神情缓和,才说:“进来吧!”
门外的董平,听见声响时,心提到了嗓子眼,唯恐慕容彦达冲动问罪。
若真如此,他恐怕不得不突围而出。
董平非愚忠之人,不会坐以待毙。
幸而,双枪将的惊惧并未持续太久,书房里便响起了慕容彦达的声音。
无论如何,能够见到他就好。
董平松了口气,起身步入书房。
“知州大人,末将特来请罪!”
双枪将刚一进门,便拱手鞠躬。
“哼,此战你确实难辞其咎。”
慕容彦达冷冷说道,“出发前我就叮嘱过你,去清风山只需吓唬宋江即可。
为何到了那里,你就急不可耐地攻他的营寨?”
“末将一时糊涂,”
董平坦诚回应,将当时情形如实道出,“宋江曾悬赏捉拿我,我心中愤怒……”
“哼,你现在清醒了吗?”
慕容彦达冷笑道。
“末将确有过错,请大人责罚。”
董平跪下行礼。
“罢了,你的惩罚自是免不了的。”
慕容彦达语气不佳,“不过眼下最紧要的是,如何守住青州城!”
“原本三千禁军,因你此次行动,折损近半。
剩下的禁军也无几人可用。
若此刻有贼寇来袭,该如何防御?”
“回大人,末将在归途中已有所思虑。”
董平急忙答道,“青州境内有不少无地农民,只能依附豪绅为佃户糊口。
寒冬将至,许多农户今冬生计堪忧。
或许可由大人下令,招募这些农户入伍。”
“不敢说更多,但千余人马,还是能轻松应对的。”
“这些百姓入伍后,真能打仗吗?”
慕容彦达疑惑地问。
“刚入伍肯定不行,”
董平答道,“但让他们守城足够了。”
“而且很快就要入冬,这段时间大概不会有敌寇来犯青州,我可以利用这段时间好好训练他们。”
“一个冬天足矣,明年开春,我保证这些百姓的表现不会逊色于原先的禁军。”
“好,那就按你说的办吧,”
慕容彦达略作思考便点头同意,“若能成功,也算是你将功赎罪了。”
“是!大人尽管放心,此次定不负您的期望!”
……
离开慕容彦达的书房后,董平心中的石头才算落地。
如他所料,只要慕容彦达还有需要他的地方,他的职位就不会有问题。
接下来,只需尽快补齐缺损的禁军人数即可。
董平边想边走向知州府大门,却在门口遇到知州府的老都管和他的手下。
“哟,还想 ** 不成?”
董平冷笑一声。
他话音刚落,挡住去路的仆役们连忙让开,只剩老都管一人杵在那里。
双枪将对这老家伙没兴趣,径直越过他继续前行。
待董平走远,那些仆役纷纷围向老都管。
“都管,到底发生了什么?”
“董平怎会如此平静地走出?”
“知州大人难道没惩罚他?”
“难不成,董平是从里头逃出来的?”
“看他刚才的样子,不像是逃跑的样子。”
“也许……”
仆人们议论纷纷,其中一位担忧地说道:
“知州大人可能要惩罚他,但被董平抢先一步下手了。”
“以他的武功,大人那里……”
“够了!别乱猜了!”
老都管心中也忐忑不安,急忙打断手下的话。
众人散去后,他匆匆赶往慕容彦达的书房。
刚进门,就看见满地散落的文房四宝。
“这……这不是驸马王都尉送的那套砚台吗?”
“大人一直最爱这套东西!”
“大人,是不是董平太过放肆了?”
“依我看,大人应当立刻抓他,投入死牢严惩……”
“住口!这种事,轮得到你多嘴吗?”
慕容彦达冷声斥责。
“董平再不对劲,也是青州的统制,哪容得你在这里啰嗦。”
老都管心头一震,连忙辩解:“我只是担心他无礼。”
“收拾书房,好好做事,”
慕容彦达警告,“再敢多言,休怪我不顾旧情。”
老都管献媚不成,反受责备,心中虽不甘却不敢怨恨慕容彦达,只把怒气全转到董平身上。
然而,作为知州府中的老仆,他深知若无慕容彦达的支持,自己在这府中虽有些权势,出了府门便什么都不是。
事情传开后,认识董平的人越来越少了。
真是奇怪,他闹出这么大乱子,上面却丝毫不见惩罚,反而让他继续担任统制之职。
老人都不明白慕容彦达的考量,只看到董平依旧深受信任。
既然如此,他也只能把满腹不满压在心底。
不过别急,机会总会有的!
另一边,在军营门口与董平分别后,副将一直忐忑不安,担心董平因过错被追究,自己也会受到牵连。
就这样提心吊胆过了半晌,他终于见到董平归来,连忙问道:“大人,知州那边怎么说?”
“我不是早告诉你了吗?”
董平冷冷答道,“知州大人还需要我们守卫青州城,怎会轻易责罚我们。”
“这么说就没问题了。”
副将松了口气。
“还没完,”
董平语气不悦,“知州大人让我们补足禁军缺额,只要凑齐三千人,就算将功补过。”
“可是还差一千多人呢,上哪儿找去?”
“这还不容易?”
董平冷笑一声,“青州乡下的那些大户豪绅,哪个庄子里没有一二百佃户?让他们每家贡献五十人,二三十户就够了。”
“可他们未必愿意啊……”
副将苦笑道。
乡野之地,人手不足便难以保障耕作,“大户们恐怕也不愿放人。”
“我们总不至于强抢吧?”
“谁让你去抢了?”
双枪将语气不悦,“动动脑子行不行?”
“大人之意是?”
副将低声问。
双枪将道:“你带五百将士外出,称要剿灭各地盗匪,每至一庄,直接驻扎大户宅院,其余事宜无需多言了吧?”
“明白,明白,”
副将顿时领悟,“只需在庄中待上几日,那些大户自会主动献出所需人力……”
俗语说,匪过如梳,兵过如篦,官过如剃。
双枪将的计策直截了当,若乡间富户配合,这副将所率将士必守军纪,绝不会 * 扰百姓;但若拒不提供人力,官军也不会客气,定会让其尝尝“兵匪不分”
的滋味。
到时,恐怕那些大户会争先恐后地交出人手,只为让官军离去。
眼下青州府尚缺一千五百余人,只需三十几户富户便可补齐,对整个青州而言并非难事。
然而,双枪将并不知晓,在他谋划富户人丁之时,清风山上亦有人打同样的主意。
……
清风山中,自孔太公因孔明、孔亮兄弟争婚之事去世后,宋江再未提及花小妹婚事,与花荣之间渐生间隙。
他实在难以启齿。
早前立下的誓言,因孔家两兄弟闹腾,如今已成笑谈。
连宋江自己,在山间小路行走时,也常觉旁人目光中满是戏谑。
不过,孔太公的丧事总归要办。
相较晁天王的葬礼,这场显然逊色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