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一个听不出喜怒的音节,从“林风”口中吐出。他缓缓转过身,动作流畅得不带一丝烟火气,目光平静地迎上秦无涯那锐利如剑的审视。唇角,甚至勾起了一抹极其细微、却带着一种非人般冰冷和玩味的弧度。“魔潮……提前了?”
这语调,这神情,绝非林风本人!
秦无涯背负古剑的苍老身躯,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瞬!那双锐利如鹰的眼中,瞬间爆射出骇人的精光,如同两道实质的剑锋,狠狠刺向“林风”!
静室内的空气,仿佛被瞬间抽空,凝固成冰!
秦无涯没有动怒,没有质问,甚至连气息都未曾明显变化。但一股无形的、足以让寻常修士肝胆俱裂的恐怖剑意,已然如同无形的风暴,瞬间充斥了整个静室!这股剑意并非针对肉身,而是直指神魂本源,带着洞穿一切虚妄的凌厉!桌上的碧玉碎片在这无形的压力下,发出不堪重负的细微呻吟!
他在试探!以毕生剑道修为凝聚的剑意,直刺对方神魂本质!
若眼前还是那个刚刚执掌仙盟、根基未稳的林风,在这股纯粹剑意的冲击下,神魂必然受创,气息也绝难保持如此平稳!
然而,“林风”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面对那足以撕裂神魂的恐怖剑意风暴,他脸上那抹冰冷的玩味弧度丝毫未变,眼神深处,那点不属于林风的幽光反而更盛了几分,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如同看蝼蚁挣扎般的漠然。
那足以洞穿虚妄的剑意风暴,在触及“林风”身体周遭尺许之地时,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的、粘稠无比的死亡之墙!剑意并未被击溃,却像是陷入了无边无际的泥沼,被一种更深沉、更纯粹的虚无之力无声地吞噬、消融!
“林风”甚至向前轻轻迈了一步!
就是这一步!
秦无涯瞳孔骤然收缩如针尖!背上的古剑发出“铮”的一声低沉嗡鸣!如同受惊的凶兽!他清晰地感觉到,自己释放的剑意,竟被对方以一种他无法理解的方式……吞噬了!而且,对方那看似随意的一步,竟带着一种沛然莫御的、源自更高层次生命的威压,让他这位剑道巨擘的剑心都为之震颤!
“秦宗主深夜前来,就是为了让本座……欣赏你的剑意?” “林风”的声音再次响起,依旧是那平静无波的调子,却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上秦无涯的心神。每一个字,都带着一种令人灵魂战栗的寒意。
秦无涯脸色终于变了!不再是之前的沉稳审视,而是露出了前所未有的凝重与……一丝难以置信的惊疑!眼前之人,气息依旧是林风,但那神魂本质,却如同换了一个人!不,是换了一个……无法理解的恐怖存在!
他心中警兆狂鸣!几乎可以肯定,眼前的“林盟主”,绝非其本人!是夺舍?是某种邪法寄生?还是……更可怕的东西?!仙盟的天,恐怕要塌了!
就在这剑拔弩张、一触即发的死寂时刻——
“盟主,秦宗主。”
一个温婉柔和、如同清泉流石的声音,毫无征兆地在静室门外响起,打破了那令人窒息的凝固。
石门无声地向内滑开一道缝隙。
依旧是那袭素雅的青衣,药王谷谷主花青萝,手捧一个比之前稍小的碧玉方盒,莲步轻移,再次出现在门口。她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温婉笑容,目光平静地扫过室内——扫过地上散落的玉盒碎片,扫过气息渊深如海、眼神冰冷的“林风”,最终落在脸色凝重、剑意隐而未发的秦无涯身上。
“青萝方才想起,那九转养魂丹药性虽佳,却少了一味调和引子,恐难发挥十成效力,反有细微燥气。特寻来这枚‘冰心玉魄丹’,性极温润,正好与养魂丹相辅相成,助盟主固本归元。”她声音温婉,仿佛只是来送一味无关紧要的补药,对室内那几乎凝固的杀机和剑意视若无睹。
她说着,便捧着那碧玉方盒,如同上次一般,姿态优雅地步入静室。石门在她身后无声合拢。
秦无涯的眉头紧紧皱起。花青萝此时出现,是巧合?还是……有意为之?他锐利的目光在她温婉的脸上扫过,试图找出蛛丝马迹。但花青萝神情自然,眼神清澈,仿佛真的只是为了送药而来。
“林风”的目光也落在了花青萝身上,落在那只新的碧玉方盒上。他眼神深处那点冰冷的幽光微微跳动了一下,似乎在评估着什么。花青萝那温婉笑容下的平静,让他感到一丝……不同寻常。尤其是她踏入这剑意风暴中心,却如同闲庭信步的姿态。
花青萝走到温玉矮几旁,无视了地上的狼藉,将新的碧玉方盒轻轻放下。盒盖并未打开,但一股比“九转养魂丹”更加内敛、更加纯粹、如同万年玄冰般沁人心脾的寒意,已然隐隐透出。
“秦宗主也在?”花青萝仿佛才注意到秦无涯凝重的脸色,微微欠身,温婉笑道,“可是盟务紧急?青萝是否打扰了?”
秦无涯深深看了花青萝一眼,又瞥了一眼气息诡异、深不可测的“林风”,心中念头急转。花青萝的出现,暂时打破了僵局,但也让局面变得更加复杂。他强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抱拳沉声道:“北境魔渊异动,事关重大,刻不容缓!秦某告退,明日再与盟主详议!” 说罢,不再停留,转身便走,动作干脆利落,带着一股压抑的锋芒。石门开合,他的身影迅速消失在门外。
静室内,只剩下“林风”与花青萝。
气氛并未因秦无涯的离去而缓和,反而变得更加诡异和压抑。
“林风”缓缓踱步,走到矮几前,目光落在那个新的碧玉方盒上,又抬起眼皮,看向花青萝。那眼神,如同冰冷的毒蛇,审视着眼前的猎物。
“花谷主对本座……真是关怀备至。”他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丝金属摩擦般的沙哑质感,不再刻意模仿林风的语调。
花青萝脸上的温婉笑容丝毫未变,清澈的眸子迎上“林风”那非人的目光,平静无波:“盟主身系仙盟安危,青萝身为药王谷主,自当尽心。”她顿了顿,目光似不经意地扫过“林风”垂在身侧、手腕处被衣袖半遮的乌黑印记,“只是盟主似乎……损耗甚巨,神魂亦有动荡不稳之象。这冰心玉魄丹,对稳固心神、平息躁动,颇有奇效,盟主不妨一试。”
“损耗甚巨?神魂动荡?” “林风”唇角那抹冰冷的弧度扩大,发出一声低沉的、如同夜枭般的轻笑,“花谷主好眼力。不过……本座需要的,可不仅仅是‘平息躁动’。”他猛地向前逼近一步,一股无形的、带着浓郁死亡与吞噬气息的威压瞬间笼罩了花青萝!“花谷主深夜两次赠药,想必……不只是为了本座的身体吧?”
恐怖的威压如同实质的枷锁,缠绕而上!花青萝素雅的青衣无风自动,但她依旧站得笔直,脸上那温婉的笑容甚至没有丝毫动摇。她清澈的眸子深处,似乎有极其细微的涟漪荡开,却又迅速归于平静。
“盟主多虑了。”花青萝的声音依旧平稳,“药王谷,只司济世救人之责。青萝所为,只为仙盟稳定,盟主安康。”她微微欠身,避开了“林风”那极具侵略性的逼视,“丹药已至,不敢再扰盟主清修。青萝告退。”
说完,她再次优雅地欠身,转身欲走。
“站住!”
一声冰冷的低喝在身后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花青萝的脚步顿住,却没有回头。
“这药,”“林风”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贪婪,目光死死盯着矮几上的碧玉方盒,“本座……要你亲手打开,奉上!”
静室内的空气再次凝滞。花青萝的背影在灵灯下显得纤细而坚定。几息之后,她缓缓转过身,脸上依旧带着那抹无可挑剔的温婉笑意,眼神却变得如同深冬的幽潭,清澈见底,却冰寒刺骨。
“盟主之命,青萝自当遵从。”
她莲步轻移,再次走到矮几旁。素手纤纤,搭在了那碧玉方盒的盖子上。她的动作优雅而缓慢,指尖流转着淡淡的青色灵光。
“林风”的目光紧紧锁定着她的手,眼神深处那点幽光带着毫不掩饰的贪婪与期待。他能感觉到,这方盒内蕴藏的力量,远比之前的“九转养魂丹”更加纯粹、更加凝练!若能吞噬……必是大补!
咔哒。
一声轻响。碧玉盒盖被花青萝轻轻揭开。
瞬间,一股难以言喻的、磅礴浩瀚的生命气息混合着一种镇压万邪的浩然之力,如同沉睡的太古神山骤然苏醒,轰然爆发!刺目的、纯净无暇的白色光晕瞬间充斥了整个静室!那光芒是如此强烈,如此纯粹,仿佛能净化世间一切污秽!
然而,就在这净化之光爆发的中心,在碧玉方盒之内,静静悬浮着的,并非什么温润如玉的丹药!
那是一颗……鸽卵大小、通体浑圆、却呈现出一种令人心悸的、粘稠暗红色的……血丹!
血丹表面,布满了无数细密玄奥、如同活物般缓缓蠕动的黑色符文!一股浓烈到令人作呕的血腥气,混合着一种精纯到极致的怨煞、诅咒、以及某种古老而邪恶的献祭之力,如同决堤的洪流,瞬间盖过了那看似纯净的白色光晕!
这哪里是什么“冰心玉魄丹”?这分明是一颗凝聚了无数生灵怨念、精血与诅咒的……邪道血丹!其内蕴含的邪恶力量,比寂灭台上那些古老血尸的怨念总和还要恐怖百倍!
“吼——!”
就在血丹暴露的刹那,“林风”体内蛰伏的影噬意志,如同嗅到了世间最极致美味的饿鬼,发出了无声的、却震撼整个识海的狂暴咆哮!一股无法抑制的、源自本能的极致贪婪,瞬间淹没了林风残存的意识!他的身体完全不受控制!
在花青萝平静无波、甚至带着一丝奇异悲悯的目光注视下——
“林风”的右手,快如闪电般探出!五指成爪,带着撕裂空间的尖啸,完全无视了那看似净化一切的白色光晕,带着一种毁灭一切的疯狂贪婪,狠狠抓向矮几上那颗散发着无尽邪恶气息的暗红血丹!
指尖,距离那蠕动的黑色符文,仅有寸许!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花青萝那双清澈如幽潭的眸子,骤然亮起两点冰冷的青芒!
她一直搭在碧玉方盒边缘的左手,如同蓄势已久的毒蛇,猛地抬起!指尖不知何时,多了一枚细如牛毛、通体翠绿、闪烁着诡异符文的玉针!
那玉针没有刺向“林风”,而是快如闪电般,狠狠刺向她自己捧着碧玉方盒的右手手腕!
噗!
一声轻响!
翠绿的玉针瞬间没入她白皙的手腕!针尖处一点殷红的血珠渗出!
就在血珠渗出的瞬间——
嗡!
花青萝整个人爆发出一股难以想象的、与之前温婉气质截然不同的、浩瀚如海的青木灵气!这股灵气带着一种古老、神圣、如同生命母树般的气息!她手腕处那点血珠,瞬间化作一个极其繁复玄奥的青色符文,烙印在皮肤之上!
“青丝缠魂,缚!”
一声清冷的叱咤,如同九天玄音,从花青萝口中迸发!
嗤嗤嗤!
无数道纤细如发、闪烁着浓郁青光的灵丝,猛地从她手腕那个血色符文处爆射而出!这些灵丝并非实体,而是纯粹由精纯无比的青木本源和一丝奇异的神魂之力凝聚而成!它们无视了空间的距离,瞬间缠绕上了“林风”那抓向血丹的右手手腕!
缠绕的位置,分毫不差,正是那圈乌黑的影噬印记!
“呃啊——!”
一声非人的、混合着林风痛苦嘶吼与影噬暴怒咆哮的怪异惨嚎,猛地从“林风”喉咙里挤出!那抓向血丹的手,如同被亿万根烧红的钢针同时刺入灵魂深处,瞬间僵直在半空!手腕上那乌黑的印记剧烈地扭曲、沸腾起来,冒出浓烈的黑烟!一股强大无比的、带着生命净化与神魂束缚双重力量的青色能量,顺着那些灵丝,疯狂地涌入印记之中,与影噬的力量展开了激烈的对抗和侵蚀!
“你……找死!” “林风”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狰狞扭曲的痛苦表情,眼中的冰冷幽光疯狂跳动,充满了被冒犯的极致暴怒!他另一只手猛地抬起,指尖凝聚起足以撕裂空间的死寂黑芒,狠狠抓向花青萝的头颅!
然而,花青萝的动作更快!
在发出“缚”字真言的瞬间,她捧着碧玉方盒的右手猛地向上一抛!那颗散发着无尽邪恶气息的暗红血丹,被一股柔和却坚定的力量托着,悬浮在半空!
同时,她空出的右手并指如剑,指尖青芒暴涨,快如闪电般,点向“林风”眉心——那正是林风本命金丹破碎、残魂最为虚弱之处!
她的声音冰冷而清晰,如同审判,响彻静室:
“钥匙……与祭品……都该物归原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