庐州新桥国际机场的喧嚣被隔绝在贵宾通道之外。陈羽墨戴着黑色棒球帽和口罩,一手推着两人的行李箱,一手自然地牵着田夕薇。
田夕薇则是一身清爽的碎花连衣裙,戴着宽檐草帽和墨镜,步履轻快。
穿过廊桥时,陈羽墨敏锐地捕捉到远处候机区角落一点微弱的反光,快得如同错觉。他脚步没有丝毫停顿,只是握着小田的手微微收紧了一瞬,随即恢复如常。小田沉浸在即将出发的兴奋中,并未察觉这点小小的波澜。
飞机降落在鹭岛高崎机场,咸湿温暖的海风瞬间包裹了两人。
熟悉的亚热带气息,混合着棕榈树的清香和海浪的微腥,瞬间将两人带回了三年前那个青涩而热烈的夏天。
没有选择奢华的星级酒店,田夕薇执意要回到当年那家位于环岛路僻静一隅的民宿。当出租车停在熟悉的白色小楼前时,连空气都仿佛带着记忆的温度。
“哎呀!是你们!!”民宿老板娘阿珍姐正坐在门口藤椅上择菜,抬头看到从车上下来的两人,先是一愣,随即脸上绽开惊喜无比的笑容,扔下手里的菜就迎了上来,“小陈!薇薇!真的是你们!天啊!三年了!我还记得你们!”阿珍姐操着带着浓浓闽南口音的普通话,热情地拍着陈羽墨的胳膊,又拉着田夕薇的手上下打量,“哎呀,薇薇更漂亮了!成大明星啦!小陈也…嗯,更沉稳了!快进来快进来!”
熟悉的院落,熟悉的三角梅爬满了院墙,熟悉的木楼梯,踩上去发出吱呀的轻响。他们入住的,还是当年那间看得见海的房间。
推开门,海风带着咸味扑面而来,窗外依旧是那片蔚蓝的海,金色的沙滩。
“真好,还是这里。”田夕薇摘下草帽和墨镜,深深吸了一口带着海味的空气,脸上洋溢着满足的笑容,转身扑进陈羽墨怀里,“墨墨,感觉像做梦一样,又回来了!”
陈羽墨环住她,下巴抵着她的发顶,嗅着她发间的清香,目光也柔和地望向窗外那片海。三年前那个笨拙而赤诚的告白,仿佛就在昨日。他低声道:“嗯,回来了。”
接下来的两天,时光仿佛被按下了慢放键。
他们像最普通的游客,手牵着手,漫无目的地游荡。在海风中,赤脚踩在细腻的沙滩上,追逐着退去的浪花,捡拾着被冲上岸的、奇形怪状的小贝壳和小海螺。田夕薇像个孩子一样,看到漂亮的就惊喜地叫陈羽墨来看,然后小心翼翼地放进他宽大的手掌里。
第三天傍晚。
夕阳的余晖将天空渲染成一片梦幻的橘粉色,海面波光粼粼,如同洒满了碎金。游客渐渐散去,沙滩显得空旷而宁静。
陈羽墨和田夕薇并肩坐在一张临海的白色沙滩长椅上。脚下是温热的细沙,眼前是辽阔无垠、变幻着色彩的大海。海浪轻柔地涌上沙滩,又缓缓退去,发出有节奏的、如同叹息般的哗哗声。
田夕薇靠着陈羽墨的肩膀,似乎在看海,又似乎在出神。她的心跳得很快,手心微微出汗。那个准备了整整两天、在心里演练了无数次的计划,终于到了实施的时刻。她悄悄吸了一口气,仿佛要汲取足够的勇气。
“墨墨。”她轻声唤他,声音在傍晚的海风中显得格外清晰柔软。
“嗯?”陈羽墨侧过头,看着她被夕阳余晖勾勒得格外柔美的侧脸。
田夕薇坐直了身体,转过身,正对着他。她的脸上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认真,那双总是盛满笑意的眼睛里,此刻闪烁着如同星辰般坚定而温柔的光芒。
“你还记得吗?”她看着他的眼睛,声音很轻,却清晰地穿透了海浪声,“奶奶说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在军区大院的托儿所里。那天,我摔倒了,哭得可凶了。怎么都哄不好,是你,笨手笨脚地跑过来,递给我一颗大白兔奶糖。”
“后来,搬来翠湖苑时,我好像才五岁,你又捡到了迷路的我,还给我玩你的木头小飞机来哄我。那是我记忆中关于我们俩的第一件事。”
“再后来,你总是抢我的橡皮泥捏的小鸭子,气得我哇哇哭。可每次午睡起来,我的小枕头边,总会多出一块我最爱的草莓味小熊饼干。”
“小学三年级,我发高烧,你逃课跑到我家楼下,被我爸逮个正着。结果你梗着脖子说‘小田生病了,我要看看她好点没’,我爸哭笑不得,放你上来了。你坐在我床边,给我念了一下午的童话书,嗓子都念哑了。”
“初中我被隔壁班的小混混欺负,你一声不吭,放学路上就把那家伙堵在巷子里,虽然自己也挂了彩,但从此再没人敢惹我。”
……
田夕薇的声音微微有些颤抖,眼眶开始泛红,但她依旧一瞬不瞬地看着陈羽墨,仿佛要将他的样子刻进灵魂深处。
“陈羽墨,”她叫着他的全名,每一个字都清晰而郑重,“从我们还未记事起的第一次见面,到今天,已经整整7547天了,整整21年了。”
“这7547天里,你总是惹我生气,可你总有办法,用一颗糖、一块饼干、一盒蛋糕…甚至一个笨拙的笑脸,把我哄好。”
“这7547天里,无论我在哪里,在干什么,只要我需要你,你总是第一个出现在我身边。难过时你比我还沉默,但总会想尽办法逗我笑…”
她的声音哽咽了,泪水终于控制不住,大颗大颗地滚落,在夕阳下折射出晶莹的光。但她努力扬起一个带着泪花的、无比灿烂的笑容。
“陈羽墨!”她再次清晰地叫出他的名字,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勇敢。她伸出一直紧握成拳、微微颤抖的右手,缓缓摊开。
掌心,静静地躺着一枚简洁而温润的白金素圈戒指。没有繁复的镶嵌,只有金属本身纯净柔和的光泽,在夕阳下流淌。
“三年前,在这里,是你先说的‘喜欢我’。”田夕薇的声音带着哭腔,却异常坚定,“今天,换我来说。”
她拿起那枚小小的戒指,用那双盛满了泪水、爱意和无比勇气的眼睛,深深地望进陈羽墨骤然收缩的瞳孔里,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说道:
“陈羽墨,我喜欢你!”
“从5岁的生日宴上的那颗大白兔奶糖开始,一直一直,都喜欢!”
“未来,有很多个21年,我都要和你在一起!”
“你愿意…一直一直,做我的陈羽墨吗?”
海风在这一刻似乎都停滞了。海浪温柔地拍打着沙滩,如同为这勇敢的告白伴奏。夕阳的余晖洒在田夕薇满是泪痕却无比动人的脸上,洒在她掌心那枚小小的戒指上,也洒在陈羽墨彻底凝固、唯有眼底掀起惊涛骇浪的脸上。
时间,仿佛被拉长成一个世纪。
陈羽墨的呼吸,在田夕薇摊开掌心、露出那枚白金戒指的瞬间,就彻底停滞了。他深邃的眼眸里,映着眼前这张被泪水打湿、却绽放着前所未有光芒的脸庞。7547天…那些被她娓娓道来的、早已被他深埋在记忆角落的点点滴滴,如同被解封的潮水,汹涌地冲击着他的心防。
原来,她都记得。记得如此清晰,如此深刻!
巨大的震动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滚烫的暖流瞬间席卷了他!比“羲和”点火成功更让他心潮澎湃!比共和国勋章加身更让他灵魂颤栗!他看着眼前这个鼓足毕生勇气、向他献上最纯粹爱意的女孩,看着她眼中那毫无保留的、如同星辰大海般浩瀚的爱恋与期待,喉头像是被什么滚烫的东西堵住,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缓缓地、缓缓地抬起手。
不是去接那枚戒指。
而是用温热的指腹,极其轻柔地、珍重地拂去田夕薇脸颊上滚烫的泪水。他的动作小心翼翼,如同擦拭稀世珍宝。
然后,在田夕薇带着泪光、充满期待的注视下,他伸出自己的左手。
修长的手指,骨节分明。
他的目光从田夕薇脸上移开,落在那枚小小的白金素圈上,再缓缓移回她的眼睛。深邃的眼眸里,所有的惊涛骇浪都化作了足以融化冰雪的暖流和一种近乎虔诚的郑重。
他微微低下头,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却清晰地穿透了海浪声:
“田夕薇小姐,”他故意用了最正式的称呼,嘴角却抑制不住地向上扬起,眼底漾开一片温柔的星海,“你的告白,我收到了。”
“这枚戒指…”他顿了顿,目光扫过那枚白金素圈,再深深看进她的眼底,“很漂亮。”
“但是,”他话音一转,在田夕薇微微睁大眼睛、闪过一丝紧张的瞬间,他忽然伸出手,不是去拿戒指,而是用左手,极其精准地、牢牢地握住了她拿着戒指的右手手腕!
田夕薇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弄得一愣。
下一秒,陈羽墨已经微微倾身,另一只手稳稳地托住了她的后颈。
一个带着海风咸味和夕阳温度的吻,带着不容置疑的温柔与霸道,轻轻地、却无比坚定地,落在了她因惊讶而微张的唇上。
不远处,阿珍姐的手机镜头,忠实地记录下了这唯美得如同电影画面的一幕。她捂着嘴,笑得眼睛都眯成了缝,手指飞快地在屏幕上点着保存。
夕阳沉入海平线,最后一抹余晖消失在天际。沙滩上的路灯次第亮起,如同散落的星辰。海浪依旧温柔地唱着永恒的歌谣。
而在那张白色的长椅上,田夕薇手中那枚小小的白金戒指,在朦胧的灯光下,静静地闪烁着温润而坚定的光芒。它无声地宣告着,一段跨越了7547天、并将继续绵延至无尽未来的爱情,在此刻,被勇敢地重启,并被赋予了全新的、更加深刻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