庐州的夜,褪去了白日的燥热,晚风穿过庭院里的樱花树,带着一丝清凉的水汽。陈羽墨推开田家小院虚掩的栅栏门时,厨房的灯光暖融融地透出来,窗玻璃上蒙着一层氤氲的水汽,隐约可见里面忙碌的身影。
“喵呜——”一声慵懒的猫叫在脚边响起。康康正用它蓬松的大尾巴扫过陈羽墨的裤脚,金色的猫眼在昏暗中闪着光,带着一点矜持的审视。陈羽墨蹲下身,大手习惯性地挠了挠它下巴底下最柔软的那块皮毛。康康立刻发出满足的呼噜声,脑袋在他掌心蹭了又蹭。
“回来啦?”小田清亮的声音从门廊传来。她穿着居家的棉质连衣裙,头发松松挽着,几步迎了出来,很自然地挽住他的胳膊,“就等你开饭了,我妈今天炖了山药排骨汤,说是给你补补气。”
客厅里,林薇正端着一盘清炒时蔬从厨房出来,见他们进来,脸上漾开温和的笑意:“小墨来了,快洗手,准备吃饭。薇薇说你今天跑了好几个地方,累坏了吧?”奶奶坐在餐桌旁,也笑着点头招呼:“墨墨回来了,快坐。”
“还好,林姨,奶奶。”陈羽墨应着,目光扫过温馨的餐桌。康康亦步亦趋地跟着,最终在田夕薇脚边找了个舒服的位置,盘成一团巨大的毛绒绒。
饭菜很简单,却充满了家的味道。排骨汤浓郁,山药炖得粉糯;青菜碧绿爽口;还有一盘田夕薇爱吃的糖醋小排。林薇不停地给陈羽墨夹菜,语气里满是关切:“看你最近好像又瘦了点,是不是手里的事特别忙?再忙也得顾着身体,该休息就得休息,别仗着年轻硬扛。”
“嗯,知道了林姨。”陈羽墨捧着碗,温热的汤顺着喉咙滑下去,熨帖着紧绷了一天的神经。他避开了具体的工作内容,只笼统地说,“是有些项目在推进,时间上比较紧凑。”
小田在一旁小口吃着饭,闻言抬起头,清澈的眼睛里映着灯光,没有探究,只有纯粹的心疼。她夹了一块排骨放到陈羽墨碗里,声音轻轻的:“再紧凑也得好好吃饭睡觉啊。你看康康,吃饱了就知道找个最舒服的地方打盹,多会享受。”她说着,脚尖轻轻碰了碰脚边那团巨大的“毛绒垫子”,康康懒洋洋地“喵”了一声作为回应。
陈羽墨看着碗里那块裹着晶莹酱汁的排骨,又看看她眼底毫不作伪的关切,心头微暖,点点头:“嗯,向康康学习。”
饭桌上的话题围绕着田夕薇即将开拍的新剧《长歌行》。她饰演的女二号是个颇具挑战性的角色,虽然拍摄地点就在庐州本地,不用远赴横店,但九月初就要进组,时间也很紧。她兴致勃勃地说着对角色的理解,偶尔比划两下,眼神里充满了对表演的热爱和初上战场的兴奋。林薇和奶奶听得认真,不时提点几句生活上的注意事项。
晚饭在轻松的氛围中结束。陈羽墨帮着收拾了碗筷,又陪着林薇和奶奶在客厅小坐了片刻,听她们聊些家常里短。康康吃饱喝足,在柔软的沙发垫上摊开它庞大的身躯,惬意地舔着爪子。田夕薇则安静地坐在一旁翻看剧本,偶尔抬起头,目光与陈羽墨相遇,便弯起眼睛,露出一个甜甜的笑。
夜色渐深。陈羽墨起身告辞。田夕薇送他到院门口,夜风拂动她额前的碎发。她抬头看着他,路灯的光晕柔和了她精致的轮廓:“明天…还忙吗?”
“嗯,还要去几个地方。”陈羽墨低声回答,没有详说。
“那……”田夕薇顿了顿,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只是伸手,替他理了理衣领上并不存在的褶皱,指尖带着温软的触感,“别熬太晚。早点休息。”她的声音很轻,像一片羽毛落在他心上。
“好,你也是。”陈羽墨看着她,眼神沉静,带着不易察觉的眷恋。
回到自家别墅,父母正在客厅低声交谈。见儿子回来,苏晚晴立刻关切地问:“在薇薇家吃过饭了?累了吧?厨房温着牛奶,要不要喝点?”陈建国也放下手中的茶杯,目光在儿子脸上停留片刻,带着军人特有的敏锐,点了点头:“回来了就好,早点歇着。”
“吃过了,妈,爸,你们也早点休息。”陈羽墨应道,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重活一世,守护住这万家灯火里属于他的这一盏,守护住这份寻常的温暖与安宁,是他所有宏大计划下最坚实的磐石。
他径直走上二楼,回到自己的书房。厚重的木门在身后合拢,隔绝了楼下细微的电视声响和窗外的夏虫低鸣。他没有开大灯,只拧亮了书桌上那盏台灯。昏黄的光晕在宽大的实木桌面上投下一圈专注的领域,将房间的其他角落都隐入沉沉的暗影。
书桌一角,那个深蓝色、印着醒目红色“绝密”字样的“玄鸟计划”文件夹,在灯下显得格外肃穆。陈羽墨在高背椅上坐下,指尖抚过文件夹冰凉的硬质封面,然后翻开。
厚厚的设计图纸和密密麻麻的技术指标文件呈现在眼前。沈飞和沈阳造船厂提交的第六代空天战机“玄鸟”及核动力超级航母“蓝鲸”的蓝图,充满了超越时代的机械美感,但旁边标注的技术难点却如同荆棘丛生:
“变循环引擎跨音速模态转换稳定性待验证”、“等离子体隐身涂层极端热力环境寿命不足”、“全舰综合电力推进系统(IEpS)瞬时过载瓶颈”、“电磁弹射器导轨材料抗疲劳性需突破”、“舰载高能激光武器小型化与能源供应问题”……
每一个词条背后,都是当前工业体系难以企及的高峰。陈羽墨的目光沉静如水,指尖划过那些冰冷的文字。前世功勋科学家的记忆碎片在脑海中不断碰撞、重组。意识深处,烛龙那浩瀚无垠的高维信息库如同被唤醒的星河,泛起幽蓝色的涟漪。无数相关的理论模型、材料配方、结构优化路径如同被无形的引力牵引,开始高速筛选、排列、推演。
【信息检索:变循环引擎模态转换稳定性提升路径。关联技术:主动流场控制、智能自适应喷管调节、实时控制算法…】
【材料检索:极端环境等离子体隐身涂层。关联方案:多层梯度复合结构、碳纳米管增强陶瓷基复合材料…】
【能源系统优化:舰载高能激光武器瞬时供能。替代方案:超导磁储能阵列、高功率密度脉冲电容器组…】
冰冷的数据流在意识深处无声奔涌,被强大的思维解析、重构,化作他所能理解和运用的工程语言。陈羽墨拿起笔,在旁边的空白稿纸上迅速勾勒出引擎喷管的关键改进草图,写下几行核心公式和材料成分的分子式。笔尖划过纸张,发出沙沙的轻响,是这寂静书房里唯一的节奏。
时间在绝对的专注中悄然流逝。窗外的城市灯火渐渐稀疏,万籁俱寂。台灯的光晕下,他伏案的侧影在书桌后的墙壁上投下专注而孤独的轮廓。稿纸上的公式和图样不断蔓延、叠加。高度集中的精神力如同被拉到极限的弓弦,终于在某一个临界点,难以抗拒的沉重疲惫感如同汹涌的暗潮,瞬间将他淹没。
笔尖在纸面上划出一道无意义的曲线,随即停住。陈羽墨的头不知不觉地低垂下去,最终轻轻枕在了摊开的、描绘着复杂引擎结构的图纸上。浓密的眼睫覆盖下来,遮住了眼底的疲惫,呼吸变得悠长而平稳。
书房里彻底安静下来,只剩下他均匀的呼吸声。昏黄的台灯光,温柔地笼罩着他沉睡的身影,将那张年轻却已刻下使命重痕的脸庞,映照得宁静而安详。桌角,那份印着“绝密”的“玄鸟计划”文件夹,在灯光下沉默地守候,等待着黎明破晓时,再次启航的星海征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