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趣趣阁 >  庆熙风云录 >   第51章 癫狂

船舱内的剑拔弩张、刀光剑影萧铃儿不知道,此刻的她,正在热浪的烘烤中,体会着上天无门、下地无路的绝望。

热浪滚滚中,萧铃儿像一只快被烤熟的龙虾,大喘着粗气,躬着身子蜷缩在角落里,用内力抵御着愈加浓烈的火焰和浓烟,她的身下是齐记粮铺的掌柜薛四,这个因为萧铃儿的一时失误而横遭无妄之灾的倒霉男人,很快就能从昏迷不醒变成长眠不起了。

随着时间一点点过去,萧铃儿只觉得浑身的力气在被一丝一丝烤干,就连维持生命的真气也在一点一点消失。各种方法都试过了,一次又一次的失败后,萧铃儿觉得靠自己逃出这个封闭的牢笼算是彻底无望了。然而,求生的本能却又让她在陷入昏迷之前一次次清醒过来,听着几个隔板外焰火燃烧时的噼啪声,萧铃儿意识到,夹层之中,除了顶板、底板和四周的船围是特殊材料制作,不惧水、不怕火之外,其他一切物体都是可燃的,所以,就算他们在夹层内被烧成灰,舱室里的人大抵也不会有丝毫觉察。

一想到被烧成碳棍的阿盲,已经快变成“烤肉干”的萧铃儿居然被吓出了一身冷汗,她看着被自己护在身下的男子,凄惨地哀叹道:“苍天呐,大地呐,不要、我不要变成烧火棍!还有,万一烧得太彻底了,跟你的尸骨混在了一起,齐大哥来收尸的时候分不开,岂不是要把我们俩给埋在一处?妈哎,我可不要跟你埋一块!哎,这位大哥,你肯定也不愿意跟我这个陌生人埋在一起吧?是不是?”

“咳咳咳,”顿了顿,萧铃儿对兀自“沉睡”着的薛四苦笑道:“唉,便宜你了,咱们俩总要有一个活下去,遇到我是你的不幸,也是你的幸运,事到如今,只能用最后的杀手锏‘绝尘寒功’了。”

滚滚热浪和毒烟中,萧铃儿难过地舔了舔干涩的嘴唇,空咽了一口几乎不存在的口水,又抹了把被汗水湿透的刘海,把齐少宣赠与她的玉玦套在了左手的大拇指上,随即靠近男子,盘膝而坐双手交握,忍住剧痛咬破自己的两根食指的指头,鲜血流出来的那一瞬间,她逼出体内剩余的全部真气,聚于自己的双掌,轻声念道:“绝尘寒功祭出,方寸之地笼极寒之气,炎暑不畏,烈焰无惧,唯自伤于己身,至真气永诀!”

当浓烈的火舌终于冲破最后的屏障,侵入萧铃儿他们所在的最后一方暗格的时候,却再也前进不了一寸了,冷冽的寒气刹那间便阻止了火舌前进的步伐,萧铃儿和薛四的四周似被罩上了一层厚厚的寒霜,把一切的烈焰都隔绝在外,而寒霜内,随着萧铃儿身体内的真气渐渐流逝,她的两根指头上的鲜血滴出的速度在渐渐变缓,与此同时,萧铃儿的脸色也由赤红色慢慢变成灰白,身体则愈来愈僵硬,呼吸亦愈来愈微弱。

恍惚间,萧铃儿的耳边居然传来了无论齐少宣怎么教,自己也吹不好的那首曲子,眼前则浮现出了齐少宣淡雅却温暖的笑容,“铃儿,跟我一起去东海观落日,去南域游山水,可好?”

“好。”萧铃儿很想答应齐少宣,可是却发现自己已经无法开口。

“铃儿,傻丫头。”齐少宣的双手拂过萧铃儿的发髻,眼神温柔且专注。

“铃儿。”另一个深埋在记忆中,无比熟悉的声音忽然传来,萧铃儿猛地转身,却见云奇墨绿色的眸子笑成了一弯清泉,“铃儿,你怎么在这里,我找你好久了。快跟我走,这里危险。”

云奇,真的是你。你在哪儿?你还好吗?

“铃儿,跟为师回寒冰宫吧。”

是师父的声音——萧铃儿突然感觉自己的身体在迅速变轻、变小,成为一个婴的她被师父紧紧抱在了怀里,温暖且恬逸。

“杀了她,快杀了她,杀了这个孽障!”

只是,为何会有一个疯魔般的女人不停地在她的耳边惨叫、痛哭?她是谁?又为什么这么难过?而自己为什么也会跟着难过心痛?

两滴清泪从萧铃儿紧闭的眼眸中滑落,她的意识逐渐陷入了混沌的状态,那些曾经存在过,又失去的记忆好像都模模糊糊回到了她的脑海中,但,就如同雷雨中的闪电,只是短短的一瞬,便又彻底消失,连痕迹都没有留下。

一直站在夹层入口悬板上面的段红玉,突然感到自己的双脚愈来愈热,就在她终于被烤的受不了的时候,也意识到了来自夹层中的不对劲,于是,她怯怯地对正在兴奋中的杜季智低声道:“主子,下面好像、好像着火了。”

“你说什么?”杜季智一愣,再仔细看段红玉所站的夹层入口处的那块特制的悬板,居然真的有隐约的烟气从夹层内散了出来,要知道,夹层与舱室是绝对隔开的,若非火势大到不可收拾,是不可能有丁点热气穿过悬板透到舱室内来的。

杜季智惊讶的神情和闪烁的目光被齐少宣尽收眼底,他当即冲过去猛地推开段红玉站到了悬板之上,一股滚烫的炽热感刹那间便穿透了他的靴子,从脚底直冲他的五脏六腑而去,一颗本就揪扯着的心蓦地被灼的生疼,压抑许久的愤怒和不安如同火山般陡然迸发而出。

只一瞬间,齐少宣的双眼就如同凶狼般红得吓人,他金刚怒目地对杜季智狂吼道:“萧铃儿在下面,对不对?她在下面,是不是?”

杜季智也不知道夹层里到底发生了何事,更不明白怎么就突然着火了,但见齐少宣狂怒如此,他不禁也打起了鼓,嘴巴跟着就不太利索了,“是、是的,她、她在里面。”

“打开它,快打开啊!快啊!”热浪愈加强烈,齐少宣仿佛听到了从夹层内传来的萧铃儿凄惨的哭喊和呼救声,他拔出佩剑,对着悬板就一阵胡乱狂砍。

康大勇被齐少宣状似疯癫的举动彻底惊呆住了,他从未想到过儒雅似青竹的齐少宣,会在乎一个女子到如此痴狂的地步,那血红的双眼、那痛彻心扉的焦急、那撕心裂肺的吼叫、那歇斯底里的失态,简直让康大勇怀疑眼前的这个齐少宣根本就不是那个他从小看到大的宣哥儿。

“打开,快、快把悬板打开。”这一突发的状况,使杜季智也急了,他慌忙命令着段红玉,萧铃儿要是真的被烧死在夹层里,他跟齐少宣的生意就全黄了,而他想要的东西估计也很难得到了。

可是,夹层内的火势实在是太大了,里面的密封又太好,大火燃烧时产生的各种毒烟、毒气已经挤满了夹层的每一寸空间,牢牢顶住了悬板,致使段红玉和齐少宣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也没能把悬板的机关打开。

“滚开!”一直被两名船工看押着的崔昊,忽然就冲破了桎梏,闯进了船舱,一脚踹翻了段红玉,用尽全力砸向控制悬板的机关。

“咣当”一声,机关被崔昊砸烂了,悬板终于有了松动的迹象,在齐少宣和崔昊合力的推动下,悬板堪堪裂开了一个细小的缝隙,一股呛人的浓烟夹杂着滚烫的热浪忽地就冲了出来,顶得齐少宣和崔昊咳呛着摔倒在地。

然后,伴着滚雷般的炸裂声,一团巨大的烈焰以汹汹之势冲破悬板,如地狱之舌,吞噬着它所能企及的一切,整个船舱刹那间陷入了一片火海当中。

“啊——”

火舌扑向杜季智的刹那,他猛一伸手把躲在身旁的女妓江曼娘抓了挡在自己面前,江曼娘下意识用手臂去挡脸,被大火一撩,她登时就痛苦地惨叫起来。两名恪尽职守的暗哨则当即架起杜季智,往舱门外跑去,正要跟着往外逃的段红玉,于心不忍地拉起被扔到地上的江曼娘,俩人踉跄着一起逃出了船舱。

混乱中,一直守在舱门外的一名船工飞快窜到了后舱,扛起依然躺在床榻上的练芙蓉,打开窗户,“噗通”,跃入了黑子河中。

“萧姑娘——”崔昊的手臂和小腿被大火灼伤了,刚经历过群殴、水淹的他,虚弱地趴在悬板的不远处,望着夹层内汹汹的烈火虐焰,悲痛欲绝地捶打着舱底。

“宣哥儿,宣哥儿!”被热浪烤得睁不开眼的康大勇,顾不得扑灭自己衣服身上的火焰,拼命拉住正要往夹板内跳的齐少宣,“宣哥儿,你冷静点,火这么大,铃儿丫头肯定是救不回来了,你千万莫要犯傻啊!”

“齐大哥,救命啊,救我——”

此时的齐少宣耳边尽是萧铃儿的惨叫和呼救声,满心满眼都是萧铃儿痛苦挣扎的身影,压根就听不进康大勇的任何劝告,“没有,铃儿不可能有事的,她还在等着我,我要去救她!”

下一刻,齐少宣大力甩开了康大勇,毅然决然地跳入了炽烈的焰火之中。

“宣哥儿——”

在康大勇绝望的惊呼中,“轰隆隆,轰隆隆”,两声惊雷般的爆炸声遽然响起,巨大的热浪终于冲破了牢笼般的桎梏,夹层霎那被炸得稀烂,整个花船也被从中间炸成了两段,头上脚下地斜斜栽进了水中,花船上还没来得及逃走的人一个个全都落入了冰冷的黑子河中。

“宣哥儿,蓉姐儿——”

望着被炸毁的花船残段和仍旧燃着的烈焰,以及从四面八方赶来救人的船只,洑在河水中的康大勇老泪纵横,痛哭失声,齐少宣和练芙蓉若都没了,九泉之下,他还有何颜面去见自己的义兄和义嫂。

此时的齐少宣正在冰冷的河水中拼命洑游着,也早已不知自己身在何处,也不知该往哪里游,只知道如果自己停下来,他就会永远地失去萧铃儿。

剧烈的爆炸声齐少宣没有听见,救援人员的喊叫声他没有听见,康大勇的呼喊嚎哭声他同样没有听见,落水后的齐少宣耳边只有萧铃儿的呼救声,心中也只剩下了一个信念,那就是萧铃儿没死,就在前面等着他去救,而他,也必须要救到萧铃儿!

就在齐少宣的意识渐渐陷入迷离之时,他竟真的看到了一个微张着四肢无知无觉地漂浮在水面上的熟悉身影。

“铃儿,等我,等我来救你!”

齐少宣用尽全力向着萧铃儿游去,终于在精疲力竭之前托住了业已全身僵硬的萧铃儿。

“不、不要,不要啊!救命、救命啊,来人,快来人救命啊!”

齐少宣浑身颤抖着拼命呼救,他的心就像被片片凌迟后又被碾碎成了渣滓,那种无法呼吸的痛,使他忘记了该怎么去思考,他用尽最后全部的气力,托住正在一点一点下沉的萧铃儿——那是他的希望,也是他的执念,更是他人生意义的源泉,他不能失去她,也不可以失去她,否则,他将会永堕深渊!

齐少宣的呼救声,一下子让康大勇活了过来,欣喜若狂的他立刻拼尽全力往那两个不停在水中沉浮的身影游了过去。

看到康大勇,齐少宣总算松了一口气,他紧紧攥着萧铃儿的手臂对康大勇喊道:“康伯,救人,救、救铃儿。不要、不要管我,救铃儿!救铃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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