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深,北安王府的寝殿内,几盏宫灯散发着柔和的光芒,将室内映照得温暖而静谧。
云珈蓝靠在浴池边缘,温热的水流轻轻拍打着她隆起的腹部,氤氲的雾气中夹杂着淡淡的药香。
“水温可还合适?”裴嬴川低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云珈蓝微微侧首,看见他仅着单薄中衣站在池边,手中还拿着一把木勺。
“正好。”她放松身体,向后靠去,“这药浴方子很有效,腰不那么酸了。”
裴嬴川放下木勺,蹲下身来,手指轻轻按上她的太阳穴:“今日与崔琰周旋,耗费太多心神。”
他的指腹带着薄茧,力道却轻柔得不可思议。云珈蓝闭上眼睛,感受着他指尖的温度,白日里的紧张与不安渐渐消散。
“我自己来就好,你也累了。”她抬手想阻止他,却被他一把握住手腕。
“别动。”裴嬴川的声音带着不容拒绝的温柔,“让我照顾你。”
水声轻响,他踏入浴池,在她身后坐下,让她靠在自己胸前。
温热的水漫过两人相贴的肌肤,云珈蓝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胸膛的起伏和有力的心跳。
裴嬴川叹了一声,开始用皂角给她清洗长发。
“痒......”她轻笑着躲闪。
裴嬴川低笑一声,手指穿梭在她如瀑的青丝间:“王妃今日在大殿上为我说话的样子,美极了。”
“我只是说了实话。”云珈蓝仰头看他,水珠顺着她的睫毛滴落,“裴天佑的所作所为,天下人有目共睹。”
他的眼神暗了暗,俯身在她额头上落下一吻:“我不该让你卷入这些。”
“傻瓜。“她抬手抚上他的脸颊,“我们是夫妻,本就该共同面对。”
裴嬴川捉住她的手,在掌心印下一吻,然后突然将她转过身来,面对面地抱在怀中。水波荡漾,两人的气息交织在一起。
“你今日吓到我了,”他的声音沙哑,“当你突然站起来反驳崔琰时,我生怕你动了胎气。”
云珈蓝将手放在腹部:“怎么会。他的父亲好歹是让各国闻风丧胆的玉面阎罗,他怎么可能会这么差劲?”
裴嬴川的大手覆在她的手上,一起感受那轻微的胎动。
云珈蓝注意到,他的眼神柔软得不可思议。
“再泡一会儿就该起来了,”他轻声道,“府医说你不能久浴。”
云珈蓝点点头,却懒洋洋地不想动弹。裴嬴川见状,干脆将她打横抱起,踏出浴池。
水珠从两人身上滚落,在青石地面上留下深色的痕迹。
他取过早已准备好的柔软布巾,小心翼翼地为她擦干身体,动作轻柔得像对待易碎的瓷器。
当布巾擦过她隆起的腹部时,他忍不住俯身,在那圆润的弧度上落下一吻。
“别闹......”云珈蓝轻推他的肩膀,脸上泛起红晕。
裴嬴川低笑着为她披上寝衣,然后才草草擦干自己。他随手将湿发拢到脑后,露出棱角分明的脸庞,在烛光下显得格外英俊。
寝殿内,床榻早已被侍女们收拾得温暖舒适。裴嬴川扶着云珈蓝躺下,自己则坐在床边,拿起一把玉梳,开始为她梳理半干的长发。
“明日我要去军营,”他一边梳发一边说,“需要安排边防事宜。”
云珈蓝握住他的手:“带上惊蛰和谷雨,她们最了解边境地形。”
“嗯。”他应了一声,手指穿过她柔顺的发丝,“你留在府中好好休息,哪都不要去。”
“我又不是瓷娃娃。“她不满地撇嘴。
裴嬴川放下玉梳,俯身将她圈在双臂之间:“在本王心里,你比什么都重要。”
他的鼻尖轻轻蹭着她的,呼吸交融,“答应我,好好照顾自己和孩子。”
云珈蓝望进他深邃的眼眸,那里面的柔情让她心尖发颤。她抬手环住他的脖子,将他拉近:“那你也要答应我,平安回来。”
“我答应你。“他的唇轻轻擦过她的,若即若离。
就在两人呼吸渐重时,云珈蓝腹中的孩子突然踢了一脚,正好顶在裴嬴川的腹部。两人同时愣住,然后相视而笑。
“看来小崽子有意见了。”裴嬴川笑着躺到她身侧,小心地将她搂入怀中。
云珈蓝调整了一个舒适的姿势,靠在他肩头:“嬴川,如果...如果真的开战,乌兰那边......”
“我已经派人去查了,”他轻抚她的后背,“若你父王真是被迫出兵,我会想办法避免与乌兰军队正面冲突。”
她松了口气,手指无意识地把玩着他寝衣的系带:“谢谢你。”
“睡吧,”他吻了吻她的发顶,“一切有我。”
云珈蓝淡淡地“嗯”了一声。
她实在是太疲惫了,于是,就这么靠在裴嬴川怀里,陷入了梦乡。
......
号角声响起。
裴嬴川猛然睁眼,轻手轻脚地将手臂从云珈蓝颈下抽出。
一般这种时候,是有来客。
如今多事之秋,裴嬴川不得不亲自去看看。
但是,他的指尖刚触到床边的外袍,身后就传来窸窣声响。
“嬴川?”云珈蓝的声音带着初醒的沙哑,手指已经攥住了他的衣角。
“有人来了。”他俯身在她额头落下一吻,“你继续睡,我去去就回。”
裴嬴川起身离去,带的帐幔外烛火摇曳。
云珈蓝盯着那晃动的光影,睡意全消。她轻轻掀开锦被,赤足踩在铺了绒毯的地面上,从暗格中取出一柄短剑别在腰间,又披了件墨色斗篷。
“惊蛰。”她对着空气轻唤。
惊蛰从屋外进来:“公主。”
“带我去听松阁。”
听松阁是裴嬴川经常议事的地方。
惊蛰担忧道,“可是你需要休息——”
云珈蓝叹了一声,摸了摸自己的小腹:“独留我在这里,也是瞎想。不如去看看。”
惊蛰思索了一下,也只得作罢。
.......
听松阁内,裴嬴川推开暗门时,裴云宣正背对着他欣赏墙上的《西北堪舆图》。
烛光下,这位传说中沉迷诗书的闲散王爷坐在轮椅上,身姿挺拔如青松,一袭素白锦袍纤尘不染。
“三哥好雅兴,深夜赏图。”裴嬴川反手锁上门栓。
裴云宣转身,露出一张与裴嬴川三分相似的面容,只是眉宇间少了杀伐之气,多了几分书卷清雅。
他唇角含笑,眼底却冷静如冰:“七弟的封地,果然比传闻中更为壮观。”
两人对视片刻,又同时错开目光。
“三哥冒险前来,总不会真为看幅地图?”裴嬴川径自走到茶案前斟了两杯冷茶。
“还是说,”裴嬴川顿了顿,“你也是来给皇帝当说客的?”
裴云宣接过茶杯,指尖在杯沿轻轻摩挲,并未直接搭话,而是道:“崔琰回京途中遭遇山匪,右臂被废了。”
裴嬴川眉梢微动:“可惜,没要了他的命。”
“是你的人?”
“我若要杀他,不会选在离开北安辖境之后。”裴嬴川冷笑,“三哥这是来兴师问罪?”
裴云宣忽然从袖中取出一封火漆密函推过桌面:“看看这个。”
烛光下,火漆上清晰的龙纹让裴嬴川瞳孔骤缩。他利落地拆开,扫过纸上内容后猛地抬头:“裴天佑要调动南境水师?”
“三日前下的密旨。”裴云宣啜了口冷茶,“名义上是剿海盗,实则会借道沅江北上。加上从燕京出发的十万禁军,半月内就能对北安形成合围之势。”
裴嬴川指节叩击桌面,忽然盯着裴云宣的眼睛:“三哥为何要告诉我这些?”
阁外回廊的阴影里,云珈蓝贴着雕花木窗,屏息听着屋内对话。
“我做事,”裴云宣的声音忽然压低,“向来不讲缘由。”
茶杯在裴嬴川掌中裂开一道细纹。他定定地看着裴云宣,良久,冷笑一声。
“说罢,你想要什么?”裴嬴川的开门见山。
“联盟。”裴云宣直视着他,“各地藩王我已联络六家,只要西北率先举旗——”
“你想让我当出头鸟?”裴嬴川冷笑打断,“然后你好坐收渔利?”
裴云宣忽然起身,从腰间解下一枚玉佩放在案上。羊脂白玉上赫然刻着“受命于天”四字。
裴嬴川呼吸微凝。
这是先帝传给嫡长子的信物。
屋内陷入死寂。云珈蓝透过窗缝看到裴嬴川拿起玉佩仔细端详。
“即便事成,三哥打算如何安置西北?”他终于开口。
裴云宣微笑:“自太祖时起,北安王便有开府建牙之权。你若愿意,我可许你世代镇守西北,军政自治,只需名义上尊中央朝廷。”
这个条件优厚得令人难以置信。云珈蓝攥紧了斗篷边缘,指甲陷入掌心。
她很清楚,这类承诺在权力更迭后往往成为一纸空文。
“我需要考虑。”裴嬴川将玉佩推回去。
“三天。”裴云宣系回玉佩,“三日后午时,会有商队在东城门交换货物。竹筒里装的是南境水师布防图。”
他推着轮椅走到门口,忽然回头:“对了,乌兰王确实收到了裴天佑的求援信,但派兵之事还在朝议。你那位王妃若想写信,最好快些。”
暗门合拢的瞬间,云珈蓝拉着惊蛰闪入拐角。等裴嬴川的脚步声远去,她才长舒一口气,发现后背已经湿透。
“公主?”惊蛰担忧地扶住她。
云珈蓝摇摇头,望向裴云宣离去的方向。
“去书房。”她低声道,“我要立刻给父王写信。”
当更漏指向寅时,裴嬴川回到寝殿,发现云珈蓝正靠在床头就着烛光看书。
“怎么醒了?”他脱下外袍搭在屏风上。
云珈蓝合上书册:“做了个噩梦。”
她注视着他更衣的动作,“三哥...说了什么?”
裴嬴川的手顿了顿,随即坐到床边握住她的手:“他来示警,裴天佑准备南北夹击。”
“还有呢?”
裴嬴川低头,望进妻子清澈的眼眸,忽然俯身将她搂进怀中。
“他提出结盟。”他的呼吸喷在她耳畔,“但我不信他。”
云珈蓝感受着他胸膛传来的心跳,想起裴云宣那句“世代镇守西北”的承诺。她犹豫片刻,终究没有说出偷听之事,只是轻轻回抱住他。
“没事,一切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