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帘轻响,一抹素白身影袅娜而入。
女子约莫二十出头,一袭粗布襦裙洗得发白,腰间束着条褪色的青布带。她低着头,露出一截纤细的颈子,上面有道陈年疤痕。最引人注目的是那双眼睛,杏眼含水,眼尾微微下垂,看人时自带三分怯意。
“民女参见陛下,参见王爷。”她声音轻得像羽毛落地,行礼时手腕微微发抖,露出虎口处厚厚的茧子。
云珈蓝呼吸一滞。这女子确实有几分惹人怜惜的气质,而且生得极其漂亮。
“抬起头来。”裴嬴川突然开口,声音冷得吓人。
女子怯生生抬头,恰好一缕天光透过窗棂,照在她右眼角那颗泪痣上。
云珈蓝明显感觉到身旁人呼吸一滞。她不动声色地抿抿唇,看向裴嬴川
\"嬴川可还认得?\"裴天佑咳嗽两声,眼中闪着诡异的光,\"朕派人找了三个月,终于在西和关的一个马场找到她。\"
女子突然跪下:\"民女不敢欺瞒王爷...当年不走了,马贼洗劫村子,我被卖到西域为奴,去年才逃回来......\"她声音哽咽,\"家里人都...都......\"
裴嬴川沉默良久,忽然伸手抬起她下巴:\"你惯用哪只手煮茶?\"
女子一怔:\"右...右手。\"
云珈蓝看见裴嬴川眼底闪过一丝寒光,却见他只是轻轻颔首。
裴天佑见裴嬴川陷入沉思,满意地对渺渺道:\"起来吧。\"
渺渺起身,用袖口擦拭眼角热泪。
裴嬴川抬眸:“你的性情......”
他记忆里的渺渺,是爽朗大方的。而眼前这人,明显局促得要死。
裴天佑抬手:“再乐观的人,被马贼掳掠这么多年,也会变的。”
裴嬴川眼中似乎抽疼了一下。
\"王爷!我这些年吃了太多苦,真的记不清了...\"渺渺深深地望着裴嬴川,眼角渗出热泪,\"但我记得您背上的箭伤,记得您说过要带我去看江南烟雨......但在马场的那些年,渺渺都不敢想,只想有生之年,还能见到王爷......\"
云珈蓝眉心微蹙。裴嬴川背上确实有道箭伤,连她都是这些天才见到。
\"陛下。\"裴嬴川突然转身,\"此女来历可疑。本王不能......\"
裴天佑打断他的话,叹了口气:\"朕知道你不信。但西和关的里正、当年的幸存者都认过了。\"
他从枕下取出一卷文书,\"这是西和府衙的勘合,上面有她从小到大的记录。\"
裴嬴川扫了眼文书,再次沉默:\"皇兄费心了。\"
\"嬴川,\"裴天佑目露忧心,\"她家破人亡,无处可去。你能不能带她回去?”
他不等裴嬴川搭话,又继续道:“若不带她回去,难道要让她流落街头?“
说罢,又咳嗽起来,一副为了弟弟忧心至死的模样。
那女子见状,突然对着云珈蓝重重磕头:”王妃!民女愿做牛做马,只求有个栖身之所......\"
云珈蓝看着地上颤抖的身影,轻声道:“我听王爷的。”
裴嬴川看向她,挑了下眉尾:“你愿意吗?”
云珈蓝心中登时升起一股苦涩。但是,现下不是感情用事的时候。
不管这个女子是不是真的是裴嬴川心里的人,都是裴天佑要安插在王府的眼线无疑。
就算这次拒绝了,还会有下次。
下次就不一定是什么形式了。
于是,云珈蓝道:“既然是王爷的心上人,带她走吧。”
裴嬴川深深看她一眼,终于松口:\"随你。\"
回府的马车上,云珈蓝一直盯着裴嬴川。
裴嬴川闭目养神,恍若未闻。
马车碾过青石板,轱辘声在沉默中格外刺耳。云珈蓝第三次偷瞄裴嬴川时,发现他仍闭目养神,连睫毛都没颤一下。
\"她眼角的泪痣......\"云珈蓝故意用帕子轻拭自己眼角,\"倒是生得乖巧。\"
裴嬴川喉结微动,依旧不语。
\"说起来......\"她指尖划过窗棂,\"西和关离乌兰不远,那儿的姑娘都善骑射吧?\"
马车突然颠簸,裴嬴川终于睁眼,却只是抬手扶正她歪斜的珠钗,又恢复成那副八风不动的模样。
云珈蓝咬住下唇。
好啊,见到心上人,就瞬间冷淡了!
果然这些时日,就不该对他有幻想!
马车到了北安王府门前,裴嬴川亲自扶那女子下车。
他指尖虚扶在对方肘间,是个恰到好处的礼节距离。
云珈蓝却感觉胸中憋闷。
\"西厢房一直空着。\"她强撑笑意,指甲却陷进掌心,\"我叫惊蛰收拾一下,离王爷书房最近。\"
渺渺受宠若惊地看向裴嬴川,却见他颔首:\"你说呢?\"
“我都可以。”渺渺道。
裴嬴川合上眼眸:“那就听你的。”
这句话彻底点燃了云珈蓝的怒火。
\"惊蛰!\"她突然提高声音,“把我那套红宝石头面送去西厢。”
裴嬴川终于挑眉:“那是你的嫁妆。\"
\"左右我也用不上。”云珈蓝意有所指地瞥了眼渺渺素净的打扮,“不如成全有情人。”
入夜,云珈蓝翻来覆去睡不着。门外响起脚步声,她立刻抓起妆台上的螺子黛。
“王妃......\"惊蛰慌张地进来,”王爷往西厢去了!“
笔尖在宣纸上狠狠一顿,洇开大团墨迹。云珈蓝盯着自己临摹的字帖。是裴嬴川书房里的\"静心\"二字,如今却扭曲如嘲弄。
”备水,沐浴。“
浴桶中玫瑰花瓣沉浮,像极了她支离破碎的体面。云珈蓝将整个人沉入水中,直到肺叶灼痛才猛地抬头,却见屏风外立着道熟悉的身影。
竟是裴嬴川,他又绕回来了。
”王爷不去陪故人,来这儿做什么?“她声音浸着水汽,比平日更软三分,话却淬了毒,”莫非是来讨教...如何哄女子?\"
\"哗啦\"一声,裴嬴川直接跨进浴桶。水漫了一地,他掐着她下巴迫她抬头:\"继续啊,怎么不说了?\"
云珈蓝这才发现他衣冠齐整,连玉带都没解,显然是从西厢直接过来的。她突然笑了:\"王爷这是...没得手?\"
\"你希望我得手?“裴嬴川眸色阴沉,水珠顺着他下颌滴在她锁骨,”白日不是大度得很?\"
\"我......\"
\"嫁妆说送就送。“他扯开自己湿透的衣襟,露出那道箭伤,”下一步是不是要和离书?“
云珈蓝猛地咬住他肩膀,直到尝到血腥味才松口:”是你先......\"
裴嬴川不答,反而抚上她颈侧咬痕:\"疼吗?\"
\"不.......\"
\"我疼。\"他忽然埋首在她颈窝。
不知为何,他看云珈蓝把他推给别人,心口就疼得要裂开。
水雾氤氲中,云珈蓝发现他眼尾泛红。
他居然还委屈上了。
“王爷是什么意思?”云珈蓝道。
裴嬴川道:“你答应本王,等月事走了......”
他居然还在想着这事儿!
云珈蓝冷笑,“没走。”
裴嬴川蹙眉道:“已经第五日了。”
临海告诉他,月信一般不会超过五日。
云珈蓝很想推拒他。两人不知道什么原因,不明不白地纠缠这么久了,如今正主来了,还在纠缠算怎么回事?
“王爷不怕你的渺渺伤心?”
裴嬴川不答,只低头,吻上云珈蓝的红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