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宝斋的门面颇为气派,雕花木门敞开着,明亮的灯光将店内照得如同白昼。博古架上琳琅满目地陈列着瓷器、玉器、青铜器、书画卷轴,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檀香和旧纸张的味道。一个穿着深蓝色绸缎马褂、头发梳得油光水滑、留着山羊胡的微胖中年男人,正坐在黄花梨木的柜台后面,拿着放大镜,慢悠悠地擦拭着一只青花瓷瓶。他便是聚宝斋的老板,人称“贾半城”,意思是龙城古玩行当里,一半的消息都逃不过他的耳朵。
凌霄然晃悠着走进店里,那身洗得发白的粗布衣裳与店内古雅奢华的环境格格不入,立刻引来了店里伙计警惕的目光。贾半城抬起眼皮,瞥了凌霄然一眼,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精明和审视,脸上却堆起职业化的笑容:“这位小兄弟,想看点什么?本店新到了一批高古玉,器型规整,包浆自然……”
“老板,打听个事儿。”凌霄然没接话茬,直接走到柜台前,双手往柜台上一撑,脸上挂着人畜无害的笑容,仿佛真是来闲聊的街坊,“您隔壁那家‘尘缘阁’,老板姓钱的那个,最近生意咋样啊?我看他那铺子,晚上才开门,挺神秘啊!”
贾半城擦拭瓷瓶的手微微一顿,眼中精光一闪,随即又恢复了那副笑眯眯的模样:“哦?小兄弟对‘尘缘阁’感兴趣?钱老哥啊……他那人脾气古怪,就喜欢捣鼓些别人看不上的老物件,生意嘛……呵呵,也就那样,糊口而已。”他话说得滴水不漏,既不热情也不冷淡。
“是吗?”凌霄然像是没听出他话里的敷衍,反而凑近了点,压低声音,神神秘秘地道,“不瞒您说,我有个朋友,前些日子在钱老板那儿……嗯,请了样东西回去。结果家里就出了点怪事!晚上老听见有人哭,镜子还自己动!吓得够呛!这不,托我来问问,钱老板那的东西……是不是都有点‘讲究’?”他故意把“讲究”两个字咬得很重,眼神里恰到好处地流露出几分恐惧和好奇。
贾半城脸上的笑容淡了几分,山羊胡微微抖了抖。他放下放大镜和瓷瓶,端起旁边的紫砂壶啜了一口,慢悠悠地道:“小兄弟,古玩行当,水深着呢。有些东西,年头久了,沾点人气儿,带点阴气儿,也属正常。至于钱老哥那儿……”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丝讳莫如深,“他那铺子里的东西,路子是有点野。听老哥一句劝,你那位朋友,该送回去就赶紧送回去,别沾惹。钱老哥那人……邪性。”最后两个字,他说得极轻,却带着一股寒意。
“邪性?”凌霄然故作惊讶,“怎么个邪性法?贾老板您给详细说说呗?”
“不可说,不可说。”贾半城连连摆手,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总之,离他远点就对了。他那铺子,晚上开门的时候,连我们这条街上的猫狗都绕着走!晦气!”他似乎不想再多谈,拿起放大镜,又低头研究起他的瓷瓶,明显是送客的姿态。
凌霄然知道再问也问不出什么,但“邪性”、“晦气”、“猫狗都绕着走”这几个词,加上耗子的描述和贾半城那讳莫如深的态度,已经足够印证他们的猜测——那“尘缘阁”的钱老头,绝对有问题!而且问题很大!
“多谢贾老板提点!”凌霄然笑嘻嘻地抱了抱拳,“我这就回去告诉我那朋友,让他赶紧把东西送回来!走了啊!”他转身,哼着小调,晃晃悠悠地走出了聚宝斋。
一出店门,他脸上的笑容瞬间收敛,眼神变得锐利如鹰。他迅速拐进旁边一条堆满杂物的黑暗小巷。
“怎么样?”龙潇潇和楚瑶早已等在那里。
“贾胖子虽然滑头,但话里话外透着那钱老头邪门得很。”凌霄然快速将对话复述了一遍,“结合耗子看到的铜镜异象,基本可以确定,那‘尘缘阁’就是‘幽影’在古玩市场的据点!那面更古老的铜镜,很可能就是核心媒介!”
“那还等什么?直接冲进去端了他!”楚瑶跃跃欲试,手已经按在了刀柄上。
“别急!”龙潇潇按住楚瑶的手腕,清冷的眸子在昏暗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对方既然敢在闹市设点,必然有所依仗。贸然强攻,万一他狗急跳墙,利用铜镜打开通道或者引发更大骚乱就麻烦了。我们需要一个万全之策。”
她看向凌霄然:“你不是最擅长搞破坏……咳,制造意外吗?有没有办法,在不惊动对方的前提下,先废掉那面铜镜,或者干扰他施法?”
凌霄然摸着下巴,眼珠子滴溜溜转了两圈,脸上又露出那副标志性的、带着点蔫坏的笑容:“嘿嘿,龙大小姐这话说的,好像我只会蛮干似的。不过嘛……制造点‘小意外’,这个我在行!”
他环顾四周,目光落在巷子角落里一堆废弃的、沾满油污的破麻袋上,又抬头看了看古玩街老房子那错综复杂的电线。一个大胆(且非常规)的计划迅速在他脑海中成型。
“耗子!”凌霄然掏出通讯器,飞快地给侯小宇发了条加密信息,“帮个忙!立刻,马上,远程给我黑了‘尘缘阁’那条街的路灯控制系统!要求:五分钟后,以‘尘缘阁’为中心,半径五十米内所有路灯,给我玩个集体‘眨眼’!闪灭三次,每次间隔一秒!然后恢复正常!能做到吗?”
几秒后,侯小宇的回复带着惊叹号和感叹号过来了:“卧槽!然哥你要干嘛?!黑市政路灯?!这活儿有点刺激啊!不过……嘿嘿,我喜欢!包在我身上!保证让它闪得跟迪厅似的!三分钟后准备!”
“搞定!”凌霄然收起通讯器,对两个女孩露出一个“看我的”表情,“第一步,制造混乱,干扰视线!第二步……”他走到那堆破麻袋旁,毫不嫌弃地扒拉起来,很快找出一个相对“干净”、只是沾满灰尘和油污的破麻袋,又不知从哪里摸出几根细长的、锈迹斑斑的铁钉。
“凌老大,你这是要……?”楚瑶看得一头雾水。
“嘿嘿,做个‘惊喜礼包’!”凌霄然手脚麻利地将几根铁钉用破布条缠在一起,塞进麻袋的一个角落,然后小心翼翼地从怀里(其实是从储物法器的暗格里)掏出一张皱巴巴、边缘都起了毛边的黄色符纸,上面用朱砂歪歪扭扭画着一个奇怪的符文。
“这是……‘爆炎符’的简化版?”龙潇潇认出那符文,有些不确定。
“错!”凌霄然得意地晃了晃符纸,“这是‘劣质版·动静大·威力小·烟尘多·惊吓符’!简称‘吓人符’!我自创的!专门用来吓唬那些做贼心虚的家伙!保证动静震天响,火光冲云霄,实际上连只耗子都炸不死,就是烟尘特别大!”他一边说,一边小心翼翼地将那张“吓人符”塞进麻袋里,和那捆铁钉放在一起,然后扎紧袋口。
龙潇潇:“……”
楚瑶:“噗!凌老大!你真是个天才!”
“低调低调!”凌霄然扛起那个鼓鼓囊囊、散发着怪味的破麻袋,掂量了一下,“份量够了!走,上房!”
三人如同灵猫般,借助巷子里的杂物和老房子凸出的砖石,悄无声息地攀上了“尘缘阁”隔壁一栋两层老楼的屋顶。从这里,可以清晰地俯瞰下方那条狭窄的巷道和“尘缘阁”那扇紧闭的、黑漆漆的木门。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古玩街依旧喧嚣,灯光璀璨。
突然!
滋啦——!
以“尘缘阁”为中心,方圆五十米内的所有路灯,毫无征兆地集体熄灭!整片区域瞬间陷入一片黑暗!
“怎么回事?”
“停电了?”
“搞什么鬼!”
街道上顿时响起一片惊疑和抱怨声。
就在人群骚动、视线被黑暗剥夺的刹那——
滋啦!滋啦!
路灯又猛地亮起!刺眼的光芒让刚刚适应黑暗的人们瞬间眯起了眼!
紧接着,路灯再次熄灭!又亮起!再熄灭!再亮起!
如同抽风般,快速闪烁了三次!
“卧槽!灯疯了?!”
“闹鬼了?!”
“快看!什么东西掉下去了?!”
就在这三次明灭交替、人群视线和注意力被灯光闪烁完全扰乱、惊呼声四起的混乱瞬间!
屋顶上的凌霄然,看准“尘缘阁”门口上方那伸出的、破旧的瓦片屋檐,双臂猛地发力!
“走你!”
那个沉甸甸、散发着怪味的破麻袋,如同投石机抛出的石弹,划过一道精准的抛物线,带着呼啸的风声,狠狠地砸向“尘缘阁”门口正上方那片摇摇欲坠的老瓦!
砰!哗啦——!
麻袋结结实实地砸在瓦片上!本就腐朽的瓦片哪里经得起这冲击?瞬间碎裂坍塌!连带着下面支撑的腐朽木椽也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轰——!!!
就在麻袋砸穿屋顶、落入“尘缘阁”内部黑暗中的瞬间,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猛然从店铺内炸开!并非剧烈的爆炸,更像是一个巨大的炮仗在铁皮桶里闷响!声音之大,震得整条街都嗡嗡作响!
伴随着巨响的,是一大股浓烈无比、带着硫磺和焦糊味的滚滚黑烟,如同喷发的火山灰,猛地从“尘缘阁”被砸穿的屋顶破洞和门窗缝隙里汹涌喷出!瞬间弥漫了小半条街!呛得附近的人连连咳嗽!
“咳咳咳!着火了?!”
“快报警啊!”
“是尘缘阁!钱老板的店炸了?!”
街上彻底乱了套!人群惊慌失措,纷纷远离那冒着黑烟的店铺。
屋顶上,凌霄然看着下方浓烟滚滚、一片混乱的景象,满意地点点头:“嗯,效果不错!动静够大,烟够浓!保证里面那位‘钱老板’现在灰头土脸,七窍生烟!”
龙潇潇看着那冲天的黑烟和混乱的街道,嘴角忍不住抽搐了一下:“你……你这叫‘小意外’?” 她已经开始为后续的赔偿和解释头疼了。
楚瑶则捂着肚子笑得直不起腰:“哈哈哈!凌老大!你这‘惊喜礼包’……太绝了!我服了!”
“别笑了!”凌霄然眼神一凝,指向“尘缘阁”那扇紧闭的木门,“正主出来了!准备干活!”
只见那扇黑漆木门猛地从里面被拉开!一个身材干瘦、穿着脏兮兮灰色长袍、头发稀疏花白的老头踉踉跄跄地冲了出来!正是钱老头!
他此刻的模样狼狈不堪!脸上、身上沾满了黑色的烟灰,稀疏的头发被爆炸的气浪燎得卷曲焦黄,灰袍也被撕破了好几处,正捂着胸口剧烈地咳嗽着,浑浊的老眼里充满了惊怒交加和一丝……难以置信的恐惧!
“咳咳……谁?!哪个天杀的敢暗算老夫?!”钱老头嘶哑地咆哮着,声音因为愤怒和烟呛而扭曲。他猛地抬头,那双原本浑浊的老眼,此刻在浓烟的映衬下,竟隐隐闪过一丝极其隐晦的、如同毒蛇般的阴冷绿芒!一股压抑的、冰冷的邪气,正不受控制地从他身上弥漫开来!
就是他!
屋顶上的三人瞬间确认!这钱老头,绝对就是那个操控尸傀、利用铜镜摄取生魂的邪修!那股阴冷邪异的气息,与之前感应到的如出一辙!
“动手!”凌霄然低喝一声,率先从屋顶一跃而下!身影如同鹞鹰,直扑下方惊魂未定、邪气泄露的钱老头!
龙潇潇和楚瑶紧随其后!三道身影,带着凌厉的气势,如同三把出鞘的利剑,刺破浓烟,锁定了目标!
钱老头感受到头顶袭来的凌厉杀意,惊骇抬头!当他看到破开烟雾、从天而降的凌霄然时,瞳孔骤然收缩到了极致!尤其是看到凌霄然手中不知何时多出的一张闪烁着金色符文的符箓时,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恐惧瞬间攫住了他!
“玄门修士?!不——!”钱老头发出绝望的厉啸!他猛地一跺脚,枯瘦的双手在胸前迅速结出一个极其诡异、带着血腥气息的印诀!
“想跑?晚了!”凌霄然眼中寒光爆射,手中的“玄光定影符”已然激发!一道璀璨的金色光索如同灵蛇般,瞬间缠向钱老头!
一场邪修与玄门天师的正面对决,在这浓烟弥漫、混乱不堪的古玩街头,轰然爆发!而谁也没注意到,在“尘缘阁”被砸穿的屋顶破洞边缘,一面布满诡异花纹、边缘缺了一角的古老铜镜,正静静地躺在瓦砾之中,镜面幽深,仿佛倒映着这场突如其来的厮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