预告片的最后。
所有的画面,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
整个世界,陷入了绝对的黑暗与寂静。
紧接着,黑暗的中央,一双眼睛,缓缓睁开。
那不是任何人的眼睛。
那是一双,仿佛由宇宙间,所有星辰,所有法则,所有悲欢离合,共同构筑而成的,无法用语言形容的,神之眼。
这双眼睛,只是静静地,注视着屏幕前的,每一个生灵。
然后,一行燃烧着火焰的,充满了无尽悬念的字幕,缓缓浮现。
“你,见过神的模样吗?”
“盘古文创,年度巨献。”
“《神之貌》。”
预告片,结束。
全世界,却陷入了比之前,更加漫长,更加恐怖的,死寂。
所有人的灵魂,都还沉浸在那短短三分钟的,信息量爆炸的,极致的视听轰炸之中无法自拔。
而此刻,遥远的,宇宙深处。
书记官文明的主星之上,那座代表着宇宙最高秩序的“第一法庭”,陷入了一片前所未有的混乱与恐慌。
他们投向地球的“法则光幕”,被江澄强行劫持,变成了他自己的“广告屏”。
他们不但没能格式化地球,反而被逼着,当着全宇宙的面,看了一遍,自己是如何被羞辱被解构被当成“素材”,剪进了一部,挑衅他们的电影预告片里。
这是耻辱!
是书记官文明,自诞生以来,从未遭受过的,最极致的羞辱!
“启动‘最终裁决’!”
“将‘天谴’级歼星舰,直接跃迁至太阳系!”
“把那颗星球,连同那个该死的导演,一起从时间线上彻底蒸发!”
然而,就在他们即将按下那个,能毁灭一个星系的,红色按钮的瞬间。
整个第一法庭,那由绝对法则构筑的,纯白色的空间,毫无征兆地,被一种,更加古老,更加深邃,更加不祥的,墨色所侵染。
一个沙哑的,仿佛从无数个纪元的沉睡中,刚刚苏醒的,充满了无尽饥饿感的声音,直接在所有书记官的灵魂深处,响了起来。
“这部‘预告片’,我们很喜欢。”
“告诉那个叫江澄的导演。”
“他的电影,我们追了。”
“还有。”
“告诉他,我们想当主演。”
那道声音,好比墨汁滴入清水,无声无息,却又以一种无可阻挡的姿态,瞬间污染了整个世界。
它响起的刹那,书记官文明那片覆盖了整个天空的,由金色法则代码构成的光幕,好比一张被点燃的,脆弱的画纸,从中间开始,被一种更加古老,更加深邃的墨色,疯狂吞噬,寸寸瓦解。
金色光幕发出了不甘的哀鸣,最终,彻底崩溃,消散。
取而代之的,是绝对的,仿佛能吞噬一切光与希望的,纯粹的黑暗。
这不是简单的天黑。
是“故事”的死亡。
长城之上,刚刚还因为江澄的神迹而陷入狂热的民众与士兵,脸上的表情,突然变得茫然。
一个士兵看着手中的枪,皱起了眉头,他忘了这把枪的型号,忘了它的来历,甚至忘了自己为什么要端着它。
山下的营地里,一个正在通过卫星电话向上级汇报的参谋,突然卡住了壳,他看着通讯录上“父亲”两个字,脑中一片空白,这个词所代表的温情,记忆,故事,正在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强行抽离。
全球,所有图书馆的书籍,在这一瞬间,无声地,变成了空白。
所有硬盘里的电影,在这一瞬间,无声地,变成了无法播放的坏档。
所有人的脑海里,那些关于童话,神话,历史,电影,小说,乃至自己亲身经历的故事,都在以一种恐怖的速度,褪色,模糊,最终,变成一堆毫无意义的,冰冷的词汇。
这个新来的“主演”,它不杀人,不毁灭。
它在,吞噬这个世界,所有赖以存在的,“叙事”。
一个没有故事的文明,只是一群行尸走肉。
杨咪的身体,猛地一颤,她那双勾人的狐狸眼里,浮现出一丝痛苦与迷茫,她下意识地看向江澄,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忘了那个在A-7实验室里,让她蜕变的,名叫“楚门”的故事。
“有点意思。”
江澄是唯一一个,不受影响的人。
他看着这个正在被“格式化”的世界,脸上那抹玩味的笑容,更浓了。
“以‘虚无’为食粮,靠吞噬‘概念’来壮大自己。”他仿佛在跟一个老朋友聊天般,对着那片深邃的黑暗,自言自语,“看来,是‘最终读者’苏醒了。”
他没有去阻止这场席卷全球的“遗忘瘟疫”。
他只是重新拿出了自己的手机,走到了那面已经被清空的,雄伟的长城墙壁前。
他将手机,接入了那个由亿万凡人意志汇聚而成的,盘古文创的血色徽记。
这一次,他没有再搞什么投票。
他直接,将那面巨大的城墙,变成了自己的,稿纸。
盘古文创的官网,以及全球所有还能勉强运行的,黑色的屏幕上,同步出现了,一个全新的界面。
那是一个,好比全世界最简洁的,写作软件的界面。
一个闪烁的光标,停在左上角,等待着它的主人,敲下第一个字。
江澄,深吸一口气。
他双手,悬浮在了手机的虚拟键盘之上。
他要用一种,最原始,最直接,也最霸道的方式,来对抗这场“遗忘”。
既然这个世界的故事,正在被吞噬。
那我就,当着全世界,也当着你的面。
写一个新的。
一个,你吞不下的故事。
他敲下了第一个字。
屏幕上,长城上,那个孤零零的光标后,出现了一个字。
【你】
紧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字。
他的速度不快,却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定义万物的力量。
【你在一个正在被遗忘的世界里,睁开了眼睛。】
他落笔的瞬间,那片笼罩全球的黑暗竟剧烈地波动了一下,仿佛被这行字,烫出了一个微不足道的伤口。
江澄没有停。
【你忘了自己的名字忘了自己的过去。你看到身边的人都和你一样,眼神空洞,仿似提线木偶。】
【但你总觉得自己不该是这样。】
【于是你迈开了第一步,你想去寻找一些还未被遗忘的东西。】
江澄的指尖开始加速。
他不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导演,而是变成了一个,与全世界的“遗忘”赛跑的,疯狂的作家。
他用最平实的文字,构建着一个最简单的,关于“寻找”的故事。
而这个故事的主角,不是胡八一,不是楚门,不是任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