酆都鬼城一角陷于冲天金焰,玄凰火如贪婪的巨兽吞噬着残破屋宇。冰霜剑气撕开的裂口中,天枢剑宗首席弟子凌雪衣的剑尖抵着少年萧烬的咽喉,却在看到他额前浮现的命轮碎片时瞳孔骤缩。
腐叶和焦尸的气味黏在舌根。萧烬背抵着灼烫的断墙,冰剑的寒意刺入他颈侧血脉,几乎冻结奔涌的焚天之火。视线里一片扭曲熔金,唯有眼前女子道袍上北斗天枢的银纹清晰如刻。
“玄凰孽种?”她的声音比裹挟他们的冰霜更冷。
喉头滚动着铁锈味,萧烬咧开染血的嘴角:“仙子…要替天行道?”
话音未落,城西又一道火柱轰然炸起,裹挟着砖石和半具焦尸冲上血色天幕。无数凄厉的尖啸从四面八方逼近——那是被大火惊动的魔修,更是被玄凰血脉气息引来的、九天玄霄巡逻修士的剑啸!酆都完了,他更完了。
凌雪衣的剑却猛地一偏,冰冷的剑脊挑起他额前汗湿的乱发。棱形的金印在他眉心明灭,仿佛一枚灼烫的烙印,一枚破碎的齿轮。
“…命轮血印?”她低语的尾音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腕间传来针扎似的灼痛,那枚自幼便缠绕在她左腕的、如霜似雾的环形封印此刻滚烫发亮,正与那金印同频震动!《天枢秘典》残卷中的禁忌记载轰然撞进脑海:玄凰灭世,其血化咒,凝命轮九转,唯守灯遗脉可触可感,血肉引之…
怎么可能?守灯一族世代守护归墟封印,千年前已绝嗣于玄凰最后一次反扑!
“咻——轰!”一道赤红雷符在他们身侧十丈炸开,气浪掀飞瓦砾。一个尖利的声音刺破喧嚣:“在那!天枢的娘们儿和那个放火的杂种在一块!”
凌雪衣眼神瞬间清明如淬雪寒刃。犹豫?怜悯?在此刻等同于死亡。
“想活命就闭嘴!”她声音斩钉截铁,捏诀的手指猛地一收。
剧痛!数根冰棱凝成的无形锁链瞬间刺入萧烬后颈、脊椎大穴!刺骨寒意如万载玄冰灌入经络,狂暴奔涌的玄凰火被硬生生冻锁于丹田深处。金色火焰从他体表骤然熄灭,只余皮肤下不祥的赤红暗纹如蛛网蔓延。他身体一软,几乎瘫倒,被一股不容抗拒的冰灵之力强行提起。
寒雾平地炸开,吞没两人身形。最后一丝意识消散前,萧烬只记得凌雪衣猛地看向酆都城墙外那片死寂无波的黑色大河——弱水天河。冰冷月光下,漆黑如墨的河面深处,似乎有庞大的、金属摩擦般的暗影在蠕动,其倒影边缘掠过一抹细碎诡异的赤红鳞光,形如古老锁链。
… …
冰冷,滑腻,混合着土腥和深水淤泥的气息。
萧烬在濒死的窒息感中呛醒。后背抵着粗糙潮湿的石壁,身下是凹凸不平、浸满黏腻苔藓的地面。唯一的光源来自头顶岩壁缝隙透下的、几缕惨淡的紫色月光。这里显然是个巨大的地下溶洞,隐隐能听到澎湃的水声在头顶和脚下同时轰鸣。
他试图运转一丝气力,丹田处却传来刺骨的禁锢感——那几根冰棱形成的锁链仍在,死死镇压着随时会暴走的玄凰血脉。
“咳…咳咳…”一张口,喉咙里全是铁锈和硝烟的味道。
“醒了?”清冷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像冰珠落盘。
萧烬循声望去。凌雪衣就在洞窟深处一处稍高的石台上盘坐,月光勾勒出她单薄的轮廓。她左腕缠着一圈霜白色的符文绷带,此刻正幽幽发亮,绷带边缘渗出血丝,在幽暗中红得惊心。她似乎刚刚结束打坐,面色比月光更白。
“那火…不是我……”萧烬挣扎着想解释。
“闭嘴。”凌雪衣看都没看他,语气毫无波澜,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半个酆都城没了,死于玄凰血火。你现在是九天玄霄和幽瞑鬼域同时悬赏追杀的‘灭世邪魔’之首。”
绝望的冰冷瞬间盖过了肉体痛楚。萧烬低下头,看着自己布满赤红暗纹、犹自发烫的双手。魔修觊觎义妹,他挥起锈剑反抗,然后…就是焚尽一切的梦魇。他真的…成了怪物。
“为什么救我?”他声音嘶哑,“为了亲自押回去领赏?还是…抽魂炼魄研究我这‘孽种’血脉?”
凌雪衣终于抬眸,目光如刃:“若非你额间那东西,你早该被我的‘葬雪’斩成冰屑。”她顿了顿,腕间封印白光明灭,“告诉我,命轮碎片何时觉醒?已有几片?”
萧烬茫然地触摸自己滚烫的眉心:“第一次…就在刚才…我不知道它是什么碎片…”
“说谎!”凌雪衣猛地站起,指尖凝出一道冰凌直刺萧烬眉心,“命轮凝片,必引焚劫!酆都之前,何处还遭过你血脉引发的灾厄?”
冰凌寒芒刺痛皮肤,萧烬被这气势所慑,脑中却电光石火般闪过一个画面:五年前村寨大火,烧了后山半个林子,那天他高烧不退浑身赤红…人人都说是天雷引火!他眼中闪过一丝慌乱。
凌雪衣捕捉到了这丝慌乱。她手腕微动,冰凌碎成霰粉。
“已有一片无意识凝成…酆都是第二片。”她闭上眼,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宿命之轮已然转动,你逃不掉的,萧烬。”
溶洞陷入死寂,只有远处的水声隆隆。幽暗潮气钻入骨髓,如毒蛇般啃噬着仅存的意志。萧烬蜷缩在冰冷的角落,赤红纹路在昏暗光线下跳动,那是一种被诅咒的生命力,带着令人窒息的绝望。
就在死寂几乎要将空气冻结时——
“咚咚!咚咚!咚咚!”
沉重、缓慢、极富韵律的敲击声,突然从溶洞深处传来。每一次敲击都仿佛砸在心脏上,引起沉闷的回响。更诡异的是,随着敲击声,脚下整个岩体都在轻微共振!
凌雪衣瞬间警惕,葬雪剑已无声滑落掌中,冰蓝剑芒吞吐不定。
萧烬也勉强撑起身体,那声音…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不是岩石剥落,不是水流冲击…像是某种…巨锤敲打铁砧?或是…某种更古老的心脏在搏动?
“是它。”凌雪衣低声自语,神情凝重得可怕,目光死死盯着黑暗最深邃的方向,“弱水河底的……东西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