胜七的影子遮住半扇门时,客栈里的茶碗先颤了颤。
白展堂刚摸向腰间的葵花点穴手,又生生收了回来——这巨汉身上的煞气比当初追盗圣的六扇门差役猛十倍,点穴未必管用。
他后退半步,后背贴上柜台,目光扫过佟湘玉。
女掌柜的算盘珠子早攥进手心,指节发白,钥匙串在腰间撞出细碎的响。
\"盖聂,在哪?\"胜七的声音像砂纸擦过青铜鼎,震得房梁上的积灰簌簌往下掉。
他肩上的巨阙剑嗡鸣,剑鞘上的青铜兽首仿佛活了,獠牙在烛火下泛着冷光。
卫庄的拇指碾过鲨齿的剑格。
这柄妖剑最善感应杀气,此刻正顺着他的血脉往上窜凉,像有条毒蛇在骨头里游走。
赤练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方才在木桌留下的五道血痕还没干,现在又渗出新的血珠——她藏在袖中的蛇笛动了动,只要卫庄动手,三寸青蝮蛇就会顺着桌腿游过去。
陆九渊的袖子鼓了鼓。
乾坤圈贴着小臂发烫,龙纹从手肘爬到手腕,鳞片上的金光透过布料,在他手背投下细碎的光斑。
谢卓颜的指尖掐进他掌心,凉得像块冰:\"九渊哥...\"她的声音发颤,尾音被胜七的脚步声碾碎在空气里。
\"你找错人了。\"卫庄开口,声线比平时更冷三分。
鲨齿剑鞘与桌面相碰,\"当\"的一声,震得赤练的桂花糕跳起来半寸。
胜七的瞳孔缩成针尖。
他跨出一步,地板\"吱呀\"裂开条缝:\"鬼谷双剑,卫庄盖聂,你说没找错?\"巨阙剑\"当啷\"砸在地上,剑刃压过陆九渊脚边的羊肚菌,油渍在青铁上洇开,像朵开败的花。
谢卓颜的指甲快掐进陆九渊肉里了。
他低头看她发顶,辫梢的红绳被夜风吹得乱晃——这姑娘前日在集市上非要买这根红绳,说配他新做的说书衫好看。
现在那红绳沾了灰,蔫头耷脑地垂着。
系统提示音突然在耳边炸响:\"检测到谢卓颜肾上腺素分泌量超阈值,建议立即终止冲突。\"陆九渊的手指抚过袖中乾坤圈,龙纹突然活了,鳞片擦过皮肤的触感像被小刷子扫过——这是系统认可他动手的信号。
\"这位兄弟。\"他清了清嗓子,往前半步,正好挡住谢卓颜的视线,\"盖聂不在这,你要找他,不如改日去...哎?\"
胜七的巴掌已经拍过来。
风先到,带起桌上的茶盏\"哗啦啦\"碎了一地。
陆九渊侧头避开,乾坤圈却自己窜了出去——龙纹顺着胳膊窜上指尖,金圈裹着青光,正撞在胜七手腕的\"手三里\"穴。
\"砰!\"
这声响比巨阙砸地还闷。
胜七的胳膊像被铁锥捅了,剧痛顺着经脉往天灵盖窜。
他本能要收招,可那金圈去势不减,\"当\"地磕在巨阙剑刃上。
青铜剑鞘应声而裂,露出半截黑沉沉的剑身——剑脊上竟多了道半指深的豁口,像被雷劈过的老树。
胜七踉跄后退三步,撞翻了墙角的酒坛。
女儿红泼了他满脚,他却像没知觉似的,盯着地上的乾坤圈。
金圈滴溜溜转着,龙纹在烛火下泛着暖光,哪还有方才劈山断石的狠劲?
\"你...\"他喉结滚动,声音比刚才轻了八度,\"是真仙?\"
客栈里静得能听见烛芯爆响。
白展堂的葵花点穴手还保持着半抬的姿势,佟湘玉的算盘珠子\"啪嗒\"掉在地上,卫庄的手指仍扣着鲨齿,赤练袖中的蛇笛却\"当啷\"掉出半截——青蝮蛇正吐着信子,不敢往陆九渊方向挪半步。
谢卓颜攥着陆九渊的衣角,抬头看他。
少年的眉眼在烛火下忽明忽暗,方才护着她时绷紧的下颌线松了,正弯腰捡地上的乾坤圈。
金圈碰到他掌心的瞬间,龙纹\"唰\"地缩回袖中,像条听话的小蛇。
\"哪有什么真仙。\"陆九渊把金圈塞进袖里,顺手捡起点心渣子擦谢卓颜沾了茶渍的裙角,\"就是个老道士送的玩物,说能镇邪。\"
谢卓颜没说话。
她盯着他袖中若隐若现的金光,想起上个月在破庙避雨,他徒手劈开碗口粗的树;想起前日说书时,明明离擂台十丈远,却能接住飞过来的砚台;想起系统提示音响起时,他耳尖会不自然地发红——这些碎片突然串成线,在她心里炸成烟花。
胜七捡起巨阙,剑鞘裂成三瓣挂在剑身上。
他看了陆九渊一眼,又迅速低下头,像怕多看一眼会被雷劈。\"谢...谢先生手下留情。\"他扛起断鞘的剑,撞开的门还敞着,月光漏进来,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长,\"盖聂的事...某改日再问。\"
门\"吱呀\"关上的瞬间,白展堂瘫在柜台后:\"我的亲娘嘞,这是第几个来砸店的?
上个月是崆峒派,上上个月是青城...佟掌柜,这月房钱得涨!\"
佟湘玉抄起扫帚去打他:\"涨什么涨?
没看先生露了手真本事?
明儿就挂个'真仙驻场'的幌子,别说房钱,茶钱都能翻三倍!\"她扫到陆九渊脚边,特意把碎茶盏往自己脚边拨,\"先生方才那手,可比话本里的剑仙还俊!\"
卫庄突然起身。
鲨齿入鞘的轻响压过众人的嘈杂,他看了陆九渊一眼,目光在他袖中停留半秒:\"走。\"赤练连忙跟上,经过谢卓颜身边时,她摸了摸鬓边的步摇,忽然笑了:\"姑娘的红绳,比我的步摇好看。\"
谢卓颜的脸\"腾\"地红了。
她低头绞着辫梢的红绳,没注意到陆九渊正盯着卫庄的背影——鬼谷传人的衣摆被风掀起,露出腰间半枚玉牌,刻着的\"秦\"字在月光下闪了闪。
咸阳宫,偏殿。
李斯捏着半块巨阙的断鞘,指节发白。
烛火映得他脸上青一块白一块,案头的《秦律》被风掀开,\"论剑器损毁罪\"那页赫然在目。
\"胜七,你说他随手一抛,就把这柄削过玄铁的巨阙砸出豁口?\"他的声音像淬了冰,\"可看清那金圈模样?\"
胜七单膝跪地,额头几乎贴到地砖:\"回相邦,那圈上有条活龙,会自己往人胳膊上爬。
小的...小的当时以为是见了神仙。\"
李斯突然笑了。
他把断鞘放进檀木匣,盖上时特意摸了摸匣底的\"秘\"字暗纹:\"仙山来客...好,好得很。\"他抬头看向窗外,月亮正爬过宫墙,\"去查,查他从哪来,查他说过的每段书,查他身边那个姑娘...要快。\"
桑海城外,官道。
赵高的马车停在岔路口。
他掀开车帘,夜风吹得玄色大氅猎猎作响。
身后三百黑冰台杀手裹着夜色,像群蛰伏的乌鸦。
\"大人,黑龙卷宗昨日被人从书库盗走。\"影密卫统领单膝跪地,声音发颤,\"监控的兄弟说,看见道金光...像神仙...\"
赵高的手指抚过腰间的玄铁虎符。
他望着桑海城的方向,嘴角勾起半寸:\"神仙?\"他低笑两声,笑声像夜枭叫,\"有意思。
去把扶苏公子的书单拿来,本宫要看看,他最近又在读什么'仁政'歪理。\"
马车重新启动时,赵高掀开窗帘一角。
月光下,桑海城的城墙像条蛰伏的巨龙,而城墙内某处,一盏灯突然亮了——那是李斯的别院。
他摸了摸袖中冷硬的虎符,目光渐冷:\"相邦啊相邦...这局棋,该本宫落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