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福客栈的门帘被北风掀起一角,陆九渊跨进门槛时,鼻尖先撞上了浓郁的羊汤香气。
佟湘玉正踮脚往墙上挂新灯笼,红绸金线在炉火映照下晃得人眼热,见他进来立刻甩下鸡毛掸子:\"陆公子可算回来了!
这汤文火煨了三个时辰,再不开坛要把小郭急出痘子了。\"
白展堂正蹲在灶前添柴火,闻言直起腰拍了拍裤腿上的草屑,手却在碰到陆九渊肩头时顿了顿——那是方才帮他拍雪时没注意到的,陆九渊腰间《江湖异闻录》的封皮露了一角,泛黄的纸页上隐约能看见\"葵花\"二字。
\"佟掌柜您先忙,我带陆公子去后堂暖暖手。\"白展堂扯着陆九渊的衣袖往偏厅走,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口的盘扣,那是当年葵花派弟子特有的云纹暗绣,\"刚烧了热水,您泡壶茶......\"
\"老白。\"陆九渊在木桌旁坐下,指尖叩了叩桌面,\"我想问你点旧事。\"
白展堂正往茶盏里筛茶的手一抖,青瓷盏\"当啷\"磕在桌上,茶水溅湿了半片桌布。
他迅速抬头扫了眼门口,确认佟湘玉的脚步声已往厨房去了,这才凑近些压低声音:\"您可别在这儿提那两个字。\"他喉结动了动,目光下意识地飘向房梁——那是从前葵花派传讯用的暗号位置,\"上回李大嘴说漏嘴提了'葵花点穴手',半夜房梁上掉下来半片带血的玉牌,吓得他三天没敢吃蒜。\"
陆九渊注意到他后颈的汗毛微微竖起,像是被什么无形的寒意笼罩。
系统面板在他视网膜上闪过一行提示:【支线任务:葵花派秘辛进度+10%】,他不动声色地摸了摸怀中的说书人空间,那里躺着从黑木崖带回来的残卷,\"我就想知道,当年葵花派的高层......\"
\"我真不知道!\"白展堂突然拔高声音,又惊觉不妥似的缩了缩脖子,\"我就是个管传信的小弟子,连掌门长什么样都没见过。
就听说有东南西北四位长老,东长老使判官笔,西长老用九节鞭......\"他掰着手指数到第三根时,指甲盖泛出青白,\"北长老最狠,我亲眼见他用铁爪撕开三个叛门弟子的胸膛,血溅在《葵花宝典》的封皮上,他说那是'替祖师爷洗经'。\"
陆九渊的瞳孔微微收缩。
他想起系统里关于\"天下第一高手\"的支线任务,原以为是少林方丈或武当掌教,此刻却突然意识到——若三位长老已是大宗师,那传说中修炼完整版《葵花宝典》的创始人......
\"您可千万别深究!\"白展堂抓住他手腕,掌心的冷汗浸透了陆九渊的衣袖,\"当年我偷跑出来,是南长老亲自追的,他的剑能劈开半座山......要不是我躲进同福客栈的地窖,早被......\"他突然闭了嘴,喉结剧烈滚动,像是被什么卡在了喉咙里。
偏厅的布帘被风掀开,谢卓颜抱着剑匣站在门口,发间的银铃轻响。
她扫了眼白展堂发白的指尖,又看了看陆九渊微沉的眉眼,轻声道:\"陆公子,该练剑了。\"
白展堂像被烫到似的松开手,起身时撞翻了茶盏。
他胡乱用袖子擦着桌布,声音比刚才轻快了许多:\"对,练剑好,练剑强身健体!
我去帮佟掌柜端汤,您二位慢慢练。\"他几乎是逃着出了偏厅,门帘在身后重重晃动,露出他紧绷的后背。
谢卓颜将剑匣放在石桌上,抽出陆九渊的青锋剑。
冬日的阳光穿过廊下的冰棱,在剑身上折射出冷冽的光:\"昨日看你拆解'破剑式',总在第七式卡壳。\"她手腕轻旋,剑花如游龙般绕着指尖流转,\"独孤九剑要的是'无招',你太拘泥于招式变化。\"
话音未落,她突然欺身而上,剑尖直取陆九渊咽喉。
陆九渊本能地抬臂格挡,却见她的剑在离他喉结三寸处骤然转向,挑飞了他束发的木簪。
青丝垂落间,谢卓颜的剑已点在他后心:\"方才你用了'揽雀尾'的卸力手法,可这是华山剑法,不是独孤。\"
陆九渊反手扣住她的手腕,却触到一片冰凉——那是常年握剑的手,指节处有细密的老茧。
谢卓颜抽回手,剑尖在雪地上划出一道深痕:\"剑意是从骨头里长出来的,不是从剑谱上背下来的。
你总想着'破刀式该怎么破',却没想过,刀客的破绽不在刀上,在他握刀时发抖的小指。\"
她的话像一记重锤砸在陆九渊心上。
他望着雪地上深浅不一的剑痕,忽然想起昨夜在铁匠铺打铁——铁砧上的钢胚被锤了百遍,纹路里的杂质一点点渗出来,最后留下的才是精铁的本相。
或许剑意也是如此?
他摸了摸腰间的青锋剑,剑鞘上还沾着铁匠铺的火星焦痕。
\"去铁匠铺。\"陆九渊突然说。谢卓颜挑眉:\"现在?\"
\"现在。\"他扯下外袍搭在石凳上,发间的碎发被风掀起,\"我要试试,用打铁的劲儿练剑。\"
同福客栈后的铁匠铺还飘着炭火味。
陆九渊抓起铁锤时,谢卓颜正靠在门框上看他,银铃在风里轻响:\"记住,锤子不是锤子,是你的手。\"
第一锤砸下,火星四溅。
陆九渊盯着铁砧上的钢胚,想起白展堂说的\"替祖师爷洗经\",想起谢卓颜说的\"破绽在发抖的小指\",想起系统任务里若隐若现的\"天下第一\"。
第二锤落下时,他突然意识到,自己之前总想着用故事去丈量江湖,却忘了江湖本身,就是最锋利的那把剑。
\"停。\"谢卓颜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她走到铁砧前,指尖轻轻划过钢胚上的锤印:\"你刚才的节奏乱了。\"她抓起另一把铁锤,与他并肩而立,\"听着——\"
两柄铁锤同时落下,\"当\"的一声清越。
陆九渊突然明白,所谓剑意,不过是心与力的同频。
他望着谢卓颜被火星映亮的眼,忽然想起白展堂说的四位长老,想起葵花派背后的老太监,想起黑木崖上未拆封的玉牌......
\"陆公子!\"小郭的喊声响彻院子,\"有个穿飞鱼服的官差找你,说黑木崖......\"
陆九渊的手顿在半空。
他望着铁匠铺外飘起的飞鸽,鸽脚上系着的红绸在风里猎猎作响——那是江湖百晓生的传讯方式。
谢卓颜顺着他的目光望去,银铃突然急促地响起来,像是在预警什么。
\"去接。\"她轻声说。
陆九渊解开鸽脚的纸条,上面只有四个字:\"妖星现世\"。
他抬头望向远处的山尖,那里的云正被风撕成碎片,露出一线暗红的天光。
有些故事,确实才刚刚开始。
而这一回,握笔的人,或许不只是说书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