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的烈日如同熔化的金水,毫无保留地倾泻在民家竹楼之上,穿透竹帘的缝隙,在屋内投下斑驳滚烫的光斑。
蝉鸣聒噪得如同拉锯,空气闷热粘稠,仿佛凝固的琥珀。
竹楼内,苏夭夭刚洗漱完,带着一身清凉的水汽掀开薄被躺下。
丝质睡袍贴在微湿的肌肤上,勾勒出慵懒的曲线。
她几乎是沾枕即眠,浓密的长睫在眼下投下浅浅的阴影,呼吸清浅均匀。
早上的符箓消耗与清晨的“门诊”,早已榨干了她的精力。
陆阎靠坐在她身侧,并未躺下。冰封的侧脸在炽烈的光斑下轮廓分明,如同刀削斧凿。
那个破晓云巅的吻,如同点燃了沉寂千年的引信,早已将他所谓的自制力炸得粉碎。
上午在众人面前的克制,不过是强行压抑的假象。
此刻,在这方只属于他们的私密空间里,那被点燃的、名为占有欲的熔岩,
再也无法抑制地喷发出来!除了占有欲还有那深深的不安感。
他一条手臂横亘在苏夭夭腰间,力道大得不容丝毫缝隙,将她牢牢锁在身侧。
另一只手,却带着一种与他冷硬气质截然相反的、近乎病态的缱绻,指尖缠绕着她
一缕散落在枕畔、带着微潮的乌黑发丝,缓慢地、一圈一圈地绕着。
他的目光,如同最精准的探针,一瞬不瞬地钉在苏夭夭沉睡的容颜上。
从光洁的额头,到挺翘的鼻尖,再到微微红肿、残留着他早上疯狂印记的唇瓣……每一个细微之处都不放过。
阳光在她脸上跳跃,将她本就细腻的肌肤照得近乎透明,如同易碎的薄胎瓷。
她是我的。
只能是我的。
这个念头如同淬了毒的藤蔓,在他心底最阴暗的角落疯狂滋长、缠绕,勒得他几乎窒息。
他冰封的眼眸深处,是足以焚毁理智的偏执占有欲,是浓得化不开的、近乎妖异的痴迷。
然而,在这片足以将人灼伤的占有欲之下,更深层的地方,却翻滚着冰冷刺骨的、名为“不安”的暗流。
她的强大,像一座无法逾越的冰山。
她能轻易引动幽冥,敕令鬼神,谈笑间超度亡魂,符箓化形如臂使指。
在她面前,他引以为傲的权势、财富、甚至那令人闻风丧胆的“活阎王”名号,都显得如此苍白可笑。
这双腿……更是如同一道枷锁,一个刺眼的残缺标记!
他无法像寻常男人那样,轻松地抱起她旋转,无法陪她在阳光下肆意奔跑,甚至无法在她累极时,稳稳地将她背回房间!
这份无能感,如同跗骨之蛆,日夜啃噬着他的骄傲和理智。
他怕。怕这残缺的身体终会成为她眼中的负累。怕她展翅飞向更广阔的、他无法触及的天空。
怕……失去这唯一能将他从冰冷地狱拉回人间的光。
只有此刻,像这样将她真真切切地禁锢在怀里,感受着她温软的躯体随着呼吸微微起伏,
听着她清浅的鼻息,嗅着她发间颈侧那独一无二的清冽幽香,才能稍稍驱散那蚀骨的寒意和恐慌。
这滚烫的怀抱,是他亲手打造的囚笼,囚着她,也囚着自己那颗早已为她癫狂的心。
就在这时,一股极其精纯、温润平和的能量如同无声的溪流,悄然涌入苏夭夭的感知。
是功德!青山观超度亡魂的功德姗姗来迟。
沉睡中的苏夭夭眉心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仿佛被打扰。
她无意识地嘤咛一声,在陆阎滚烫的怀抱里微微蹭了蹭,寻了个更舒服的姿势,红唇微启,带着浓重睡意的抱怨含糊溢出:
“唔……小黑小白……偷懒……一个星期……” 声音软糯,如同梦呓。
她搭在陆阎胸前的手,指尖无意识地在他心口的位置轻轻一点。
一道微不可查的紫金色流光一闪而逝。
轰——!
那股磅礴的功德金光瞬间被无形的力量牵引,跨越空间,汹涌澎湃地冲向陆阎!
嗡!
熟悉的暖流瞬间席卷全身!如同浸泡在神恩的温泉中,四肢百骸传来难以言喻的舒畅感,
连双腿深处那沉寂的经脉都似乎被这温和的力量轻轻拂过,传来一丝极其微弱、如同错觉般的悸动!
然而,这巨大的、足以让任何玄门中人疯狂的暖流仅仅持续了一瞬,
绝大部分就被他体内那颗深藏的神秘珠子如同饕餮般贪婪地、无声无息地吞噬殆尽!
只留下极其微弱的一丝暖意,如同投入冰湖的火星,转瞬即逝,留下的是更深的冰冷和空茫!
陆阎的身体猛地一僵!
环抱着苏夭夭的手臂瞬间收得更紧!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又是这样!
又是这样!!
这该死的身体!
他能清晰地感知到那力量的浩瀚与精纯,那是他的宝宝为他争取来的!
可他却像个无底洞!像个废物!连为她分担一丝力量都做不到!
反而像个寄生虫,贪婪地汲取着她的付出!
巨大的屈辱感和无力感混合着滔天的愤怒,如同岩浆般在他胸腔里疯狂冲撞!
他死死咬住牙关,口腔里弥漫开浓郁的血腥味,才勉强压下喉间那几乎要冲口而出的、野兽般的低吼。
冰封的眼眸瞬间猩红一片,里面翻涌着毁灭一切的暴戾和……更深沉的自厌!
他低下头,近乎凶狠地、带着一种绝望的标记意味,将滚烫的唇狠狠印在苏夭夭微张的红唇上!
不是亲吻,是撕咬!是烙印!是溺水者抓住浮木般的疯狂!
“嗯……”
沉睡中的苏夭夭被唇上的刺痛和窒息感惊扰,无意识地发出一声不满的嘤咛,纤长的睫毛不安地颤动了几下。
陆阎的动作瞬间僵住!
如同被一盆冰水当头浇下!
他猛地抬起头,看着怀中人儿因为不适而微微蹙起的眉心,
看着她唇上被自己咬出的更深的嫣红印记,所有的暴戾和疯狂如同潮水般褪去,只剩下无边的恐慌和后怕。
他小心翼翼地松开钳制般的怀抱,指尖带着微不可查的颤抖,极其轻柔地抚过她唇上那抹刺眼的红痕。
冰封的眼底,那骇人的猩红褪去,被一种近乎卑微的祈求和无措取代。
他重新将她小心翼翼地、如同对待稀世珍宝般拢回怀里,手臂的力道依旧不容挣脱,却不再带着毁灭的意味。
他将脸深深埋进她馨香的颈窝,滚烫的呼吸喷洒在她敏感的肌肤上,身体因为强忍的情绪而微微颤抖。
宝宝……对不起……
别怕我……
别……离开我……
窗外,烈日灼烧着大地,蝉鸣撕扯着空气。
竹楼内,却如同一个与世隔绝的、被偏执爱意和冰冷恐惧交织的囚笼。
陆阎紧紧抱着他沉睡的光,如同守护着唯一救赎的困兽,
在正午最炽烈的阳光下,感受着心底那无边无际、永难填满的黑暗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