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司礼瞥了他一眼,嘴角似乎极淡地弯了一下,像是在笑他的无知:“我在这所大学读国画研究生。”
“研究生?!”赵明远惊得差点跳起来,他张了张嘴,半天没说出话来。他今年十四岁,读初二;眼前这个人看起来不过二十岁左右,竟然已经是研究生了?
齐司礼没再解释,只是将画仔细地收好。夕阳渐渐沉了下去,巷子里的光线暗了下来,蝉鸣也渐渐稀疏。他收拾好画具,转身准备下楼。
赵明远见状,心里顿时慌了,连忙跟上:“你要走了?”
“嗯。”齐司礼的脚步没停。
“那……那明天你还来这里画画吗?”
齐司礼的脚步顿了顿,回头看了他一眼。少年站在暮色里,眼睛亮得像星星,里面清晰地映着自己的身影。他沉默了片刻,点了点头:“嗯。”
得到肯定的答复,赵明远立刻笑了起来,眉眼弯弯,像是得到了什么稀世珍宝。“那我明天来找你!”
他语气轻快,之前的烦躁和疲惫一扫而空。
齐司礼没说话,只是转身继续下楼。走到楼梯口时,他似乎想起了什么,回头看了一眼还站在露台上傻笑的少年,淡淡道:“下次别把篮球带上来。”
“知道了!”赵明远用力点头,声音响亮。
自那日约定后,赵明远成了梧桐巷旧洋楼的常客。
每天放学铃声一响,他便抱着篮球往巷子里冲,校服书包带子歪歪斜斜挂在肩上,额发被风吹得凌乱。往往还没踏上露台,就能看见齐司礼临窗作画的身影——有时是晨光熹微时勾勒兰草,有时是午后蝉鸣里晕染山水,连夕阳西下时,他也会借着最后一点天光,在宣纸上题几句短诗。
赵明远不再像初见时那样拘谨,熟门熟路地翻上露台,把篮球往墙角一丢,就凑到画案边。他不怎么说话,就安安静静待着,有时看齐司礼运笔,有时趴在栏杆上看巷子里的梧桐树影晃动,偶尔齐司礼停下歇笔,他就叽叽喳喳地讲学校里的事——篮球场上赢了比赛,哪个老师的课最无聊,甚至连食堂今天的红烧肉好不好吃,都能说得绘声绘色。
齐司礼大多时候只是听着,手里摩挲着笔杆,偶尔应一声“嗯”,或是在赵明远说得兴起时,递过一杯凉白开。只有一次,赵明远抱怨数学题难,说老师讲的他一句都听不懂,齐司礼才停下手里的活,拿过他摊在石桌上的习题册,指尖点着题目,用讲画理的语气,慢条斯理地讲起了解题思路。
“就像你画山水,得先定主峰的位置,再铺陈其余景致。解题也一样,先找核心条件,再一步步推导。”他的声音清淡,却带着一种让人信服的力量。赵明远听得格外认真,原本混乱的思路竟渐渐清晰,抬头时,正撞见齐司礼垂眸看题的模样,阳光落在他纤长的睫毛上,投下浅浅的阴影。那一刻,赵明远忽然觉得,原来枯燥的数学题,也能变得有意思起来。
久而久之,露台角落堆起了赵明远的篮球杂志,画案上多了他偷偷放的橘子糖,连齐司礼的笔筒里,都插了几支他顺手带来的、印着篮球图案的圆珠笔。齐司礼从不说什么,只是在赵明远把橘子糖纸扔得满地都是时,会递过一个垃圾袋;在他用那支花哨的圆珠笔在草稿纸上涂鸦时,会默默把宣纸往旁边挪挪,给他腾出地方。
有一次,赵明远训练时崴了脚,一瘸一拐地挪到洋楼。齐司礼看见他肿得老高的脚踝,眉头瞬间皱起,二话不说转身下楼,回来时手里拿着药油和纱布。他让赵明远坐在露台的藤椅上,蹲下身,小心翼翼地给他揉按脚踝。
微凉的指尖触碰到温热的皮肤,赵明远瞬间僵住,连呼吸都放轻了。他低头看着齐司礼的发顶,看着他认真专注的侧脸,心里像揣了只兔子,怦怦直跳。“疼……疼吗?”齐司礼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
“不疼!”赵明远立刻摇头,哪怕脚踝传来阵阵刺痛,也硬撑着说,“这点小伤不算什么,明天我还能去打球。”
齐司礼抬眼看他,眼神里带着几分无奈:“逞能。”话虽如此,手上的力道却放得更轻了。那天下午,齐司礼没再画画,就坐在藤椅旁陪着他,听他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直到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日子一天天过去,盛夏的蝉鸣渐渐褪去,梧桐叶染上了金黄。赵明远的篮球技术越来越好,成了学校里名副其实的风云人物,走到哪里都能引来女生的尖叫;齐司礼也凭借那幅重新创作的山水画,拿下了全国美展的奖,画室里多了不少前来请教的学弟学妹。
可不管外界如何喧嚣,他们在旧洋楼露台上的时光,依旧安静而温暖。赵明远会把比赛赢得的奖牌,偷偷放在齐司礼的画案上;齐司礼也会在赵明远生日那天,给他画一幅小小的篮球少年图,落款处写着“明远小友雅正”。
赵明远像是找到了一片专属的“世外桃源”。与齐司礼接触越多,他越是贪恋那份奇异的安宁。那个曾经放学后宁愿在球场耗到天黑也不愿回家的少年,如今书包一背,目的地明确——直奔那栋爬满藤蔓的旧洋楼。
起初,他只是放学后跑去,趴在画室门口看齐司礼作画,或者自顾自地在旁边写作业。
后来,他开始“蹭”晚饭。齐司礼饮食简单,多是清粥小菜,赵明远却吃得比家里精心准备的山珍海味还香。
再后来,他索性把作业也搬了过来,美其名曰“这里安静,写得快”,实则写完作业还要磨蹭许久,直到天色彻底黑透,才在齐司礼温和的催促下不情不愿地离开。
更让身边人惊讶的是,一向视学习为畏途的赵明远,竟然开始主动啃起了书本。他心底萌生了一个隐秘而强烈的愿望:他要尽快摆脱那些在他看来幼稚的中学课程,他要跳级,要早日像齐司礼一样进入大学,与他并肩站在同一个世界里。
齐司礼二十岁已是研究生,他也要快马加鞭地赶上去。这股突如其来的学习劲头,比他打篮球时求胜的欲望还要强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