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子的出生,像一束柔和的光,暂时驱散了陆臣与李婉宁之间的寒冰。
看着病床上因为生产而精疲力尽、脸色苍白的李婉宁,陆臣心中涌起一丝难得的温情。他走上前,动作有些生疏地替她捋了捋被汗水浸湿的额发,声音低沉:“辛苦了。”
李婉宁抬眼看他,眼神复杂,最终只是轻轻闭上了眼,没有拒绝这份难得的温情。
因为儿子陆少安,两人之间的关系确实缓和了许多。陆少安被李婉宁教养得极好,聪明懂事,学业优异,这让陆臣深感欣慰。即便他依旧忙碌于集团事务,还是会定期抽时间飞往波士顿看望他们母子。
他知道李婉宁心中始终有根刺,也知道她后来似乎又和那个摇滚歌手恢复了联系。但他选择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想,或许孩子也留不住她向往自由的心,既然如此,强求无益。
等少安再大一些,或许离婚,放彼此自由,是对大家都好的选择。他甚至已经开始默默考虑如何安排,才能将对儿子的影响降到最低。
然而,命运再次展现了他无常的一面。
在陆少安十一二岁那年的春节,李婉宁竟然主动带着儿子回国了,还提出要一起过年。更让陆臣意外的是,除夕前一天,她主动要求和他一起出门,给父母挑选新年礼物。
那天天气很好,阳光透过车窗洒进来,甚至给人一种温暖的错觉。他们像一对寻常的、或许有些疏离的夫妻,谈论着儿子的趣事,气氛是多年来罕见的平和。
陆臣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短暂的平和,竟是暴风雨前最后的宁静。
在一个长长的下坡路段,他猛地发现刹车失灵了!车速越来越快,仪表盘上的指针疯狂跳动。前方是熙攘的十字路口!
电光火石之间,他来不及思考,本能地想要减少伤亡,猛打方向盘将车冲向旁边的绿化带!
就在车辆失控冲出的瞬间,他眼角瞥见一个身影——一个挺着巨大孕肚的年轻女人,正站在路边,她的脸蛋漂亮得不像凡人,像落入凡间的仙女。
不能撞到她!
这个念头如同本能般强烈!
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和操控,在几乎不可能的情况下,再次猛转方向,选择了撞向绿化带深处一棵更粗壮的大树!
“砰——!!!”
巨大的撞击声震耳欲聋。
在意识彻底模糊的前一刻,他似乎看到那个孕妇的身影还是被刮蹭到,飞了出去……他想回头看看副驾驶座上的李婉宁怎么样了,他想知道她是否安全……
可是,黑暗如同潮水般涌来,吞噬了一切光线和声音。他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到了。
陆臣觉得自己陷入了一场无尽的梦魇。
他有意识,能模糊地感知到周围的声音——仪器的滴答声,护士的低语,甚至窗外隐约的车流声。但他动不了,睁不开眼,像被无形的枷锁牢牢捆缚在黑暗深处。
他听到医生低声讨论他的病情,提到“植物状态”、“可能长期昏迷”。他听到有人在他床边叹息,是陌生的护工。
然后,他听到了一个让他心脏几乎骤停的消息——医生对前来探视的岳母低声说:“……陆太太当时怀孕了,大概三个月……可惜了……”
三个月……
陆臣在混沌的脑海中疯狂计算时间。那不是他的孩子!在他不知情的时候,李琬宁竟然……
一股暴怒和刻骨的耻辱瞬间席卷了他!他恨不得立刻跳起来,质问那个已经逝去的女人!可随之而来的,是巨大的、无处宣泄的悲凉。
她人都没了,争论这个,还有什么意义?这段从一开始就充满算计与背叛的婚姻,直到终点,依旧给他留下如此不堪的印记。
更让他怒火攻心的是,他听到了二叔陆铮亮的声音!
那个声音带着毫不掩饰的得意,凑在他耳边,如同毒蛇吐信:“我的好侄子,你就安心躺着吧。陆氏,我会替你‘好好’照看的。还有你那宝贝儿子少安……呵,一个十几岁的孩子,我还拿捏得住。你放心,我会让他好好‘体验’你当年经历的一切……”
少安!他的少安!
陆臣的灵魂在黑暗中发出了无声的咆哮!那个从产房抱出来就发誓不让他经历自己半分苦难的儿子!那个在他出生时让他激动落泪,视为希望的儿子!
不——!
一股前所未有的力量,从绝望的深渊底部猛然爆发。他不甘心!老天爷已经夺走了他那么多,给了他如此不堪的出身,破碎的婚姻,如今连他唯一想要守护的光明也要夺走吗?
他绝不答应!
从那天起,陆臣将所有意识凝聚成一点,日复一日地尝试。他努力想要动一动手指,想要眨一下眼睛,哪怕只是引起一丝微小的肌肉颤动。外界看来,他依旧毫无声息地躺着,但在那具沉寂的躯壳内,一场与命运争夺主导权的战争,正在激烈地进行着。
一天,两天……一个月,两个月……他像一头被困在牢笼里的野兽,一次次撞击着无形的壁垒。
三个月后,在一个阳光刺眼的午后,当护士例行为他擦拭手臂时,绝望和不甘如同积蓄到顶点的火山,在他胸腔里轰然炸开——凭什么?!
他用尽灵魂所有的力量,发出一声来自地狱深处的呐喊!
就在这时,他的睫毛,剧烈地颤动了一下。
紧接着,在一片模糊的光晕和刺鼻的消毒水气味中,他沉重无比的眼皮,缓缓地、挣扎着,睁开了一条细缝。
模糊的光线涌入,刺痛了他的眼。
他醒了。
苏醒后的陆臣,展现出了雷霆般的手段。
他毫不犹豫地报警,将二叔陆铮远以及那些在他昏迷期间上蹿下跳、试图瓜分陆氏的集团高层,以涉嫌经济犯罪、非法侵占等罪名送了进去。
证据确凿,案子办得很快,陆氏内部经历了一场彻底的大换血,所有不安定的因素被一举清除。
在清理门户的过程中,他也终于得知了那个漂亮孕妇的消息。因为他那最后一撞的规避,她虽然被刮蹭到导致早产,但孩子保住了,没有生命危险。只是,巨大的冲击和损伤让她永远失去了子宫,再也无法生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