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臣掐灭了烟蒂，动作利落地翻找出西藏剧组导演，陆导的电话，拨了过去。
电话很快被接通，那边传来陆导带着些许嘈杂背景音、略显恭敬的声音：“陆总？”
陆臣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波动，一如既往的冷静，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力： “陆导，拍摄计划调整一下。未来一周，先集中拍摄其他人的戏份。”
他顿了顿，清晰地给出指令：“给珠珠放一星期假。”
电话那头的陆导显然愣了一下，试图确认：“陆总，您的意思是……给珠珠小姐单独放假？可是剧组进度……”
陆臣直接打断了他，语气加重了几分：“进度问题你自己协调解决。这是我的要求。放她一周假，让她回上海。”
他的理由听起来冠冕堂皇，甚至带着一丝为她考虑的意味：“孩子刚经历身份转换，需要时间适应和处理家庭事务。剧组这边，不要给她太大压力。”
陆导在那头沉默了几秒，显然是在快速权衡利弊，最终果断应下：“好的，陆总！明白！我立刻调整拍摄计划，确保不影响整体进度。珠珠小姐这边，我会亲自安排好！”
“嗯。”陆臣淡淡应了一声，不再多言，直接挂断了电话。
他将手机扔回桌上，发出沉闷一响。
公司上市前的最后冲刺阶段，各种会议、路演、应酬、文件签署排满了每一分钟。
陆臣彻底沉浸在了工作中，仿佛只有高强度的事务才能填满那些不该有的思绪空隙。他变得比以往更加雷厉风行，决策更加果决，甚至堪称严苛，让底下的人神经都绷紧到了极致。
陆少安抵达香港后，几乎没有休息，便直接投入了这场没有硝烟的战斗。他聪明地没有去打扰明显处于某种异常状态的父亲，而是像一个最敏锐的观察者和学习者，沉默而高效地跟在陆臣身边。
他不需要陆臣事无巨细地教导，陆臣的一个眼神，一个细微的手势，甚至会议上短暂的停顿，他都能迅速领会其背后的意图和深意，然后精准地去执行或补充。他处理人际关系的圆滑和老练，应对突发状况的冷静和急智，都远超他这个年龄该有的水平。
在一次至关重要的跨国视频会议间隙，陆臣端起咖啡杯，目光落在身旁正快速浏览下一场会议资料的陆少安身上。
年轻人侧脸线条清晰，眼神专注，处理信息的速度快得惊人。
陆臣看着看着，深邃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有欣赏，有欣慰，但也有一丝难以言喻的……了然甚至疲惫。
他这个儿子，从小到大就没让他操过什么心。聪慧过人，一点就透，甚至很多时候无师自通。
他太优秀了，优秀得几乎不需要父亲的指引，就能自己摸索出一条康庄大道。
陆臣忽然觉得，或许他一直以来所以为的“责任”和“掌控”，在某些方面，其实是多余的。这个世界离了谁都会转，陆氏离了他陆臣，或许短期内会有震荡，但有陆少安这样的继承人在，迟早也能稳住局面，甚至开拓出新的疆土。
他就像一台不知疲倦的机器，培养了另一个同样高效精密的接班人。
然后呢？
一股巨大的空虚感，伴随着高强度工作带来的疲惫，悄然袭来。
他收回目光，将杯中已经微凉的咖啡一饮而尽，苦涩的味道弥漫整个口腔。
颜嫣的世界没有他也会照常转，可他陆臣的世界没有颜嫣……
就像是这套完美程序里，被永久删除了唯一一抹跳脱的、不按常理出牌的、却能让他感觉到自己还在“活着”的亮色。
少了那抹颜色，他的世界或许依旧能高效运转，依旧能创造更多的财富和价值，但从此只剩下精准的灰白和冰冷的金属光泽。
不会再有人能那样轻易地挑起他的怒火，又用一个眼神就让他溃不成军。 不会再有人需要他笨拙地去猜测心思，让他体验到那种掌控之外的忐忑和期待。 不会再有人在深夜噩梦时下意识地钻入他的怀抱，让他觉得自己被需要、被依赖。 也不会再有人……让他只是看着，就觉得胸腔里那颗习惯了算计和冷硬的心脏，还能为了一点简单的温暖而加速跳动。
那种感觉，叫做“活着”。
而现在，那抹颜色正在从他的世界里抽离。 或许，已经抽离。
陆臣缓缓靠向椅背，闭上眼睛，将所有的疲惫和那瞬间汹涌而上的、几乎要将他淹没的空洞感，死死地压在那副冷硬的面具之下。
原来他陆臣纵横半生，最终怕的，不是失去，而是……重新变回那片毫无生气的灰白。
香港，某家顶级会所的私人包间内，烟雾缭绕，酒香四溢。陆臣的几个狐朋狗友，都是些家世相当、平日里一起玩闹也一起做些正经生意的公子哥，果然如约而至，美其名曰庆祝陆氏集团上市。
但几杯酒下肚，那点“正经”目的就藏不住了。一个穿着骚包粉色衬衫的李少，挤眉弄眼地用手肘撞了撞旁边沉默喝酒的陆臣： “臣哥，别光喝闷酒啊！说说呗，把我们嫂子藏哪儿了？哥几个可是专门冲着一睹芳容来的！”
另一个也起哄：“就是！听说可是位能让齐家那两位眼高于顶的……呃，都破戒的神仙人物？那得是什么绝色啊？快叫出来让兄弟们开开眼！不然我们这趟不是白跑了？”
“对啊对啊！”其他人也跟着附和，脸上都带着好奇和看好戏的笑容，“你这公司上市的重要时刻，女朋友都不来露个面？臣哥，你这恋爱谈得……有点不成功啊？是不是还没搞定？”
他们你一言我一语，语气里带着熟稔的调侃，都以为会看到陆臣要么得意炫耀，要么无奈否认的样子。
然而，陆臣只是掀起眼皮，淡淡地扫了他们一眼，那眼神里没什么温度，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厌烦。他晃了晃手中的酒杯，琥珀色的液体在杯壁上挂出漂亮的弧度，声音平静得听不出任何情绪：
“她有事，来不了。”
短短五个字，冷冰冰的，直接把所有后续的调侃和好奇都堵了回去。
包间里的热闹气氛瞬间凝滞了一下。
几个朋友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错愕和一丝了然。
来不了？ 在公司上市这种重要时刻？
这怎么看都不像是正在热恋、如胶似漆的状态啊。倒像是……出了什么问题？或者，根本就没他们想象中那么回事？
李少反应最快，干笑了两声，试图打圆场：“啊哈哈……有事啊，正常正常！嫂子是博士肯定也是大忙人！来来来，喝酒喝酒！庆祝臣哥公司上市！”
其他人也赶紧跟着举杯，岔开了话题，但眼神里的探究和八卦之火却烧得更旺了。
看来，这趟香港之行，还真让他们撞上点不一样的东西了。 这位传说中的“绝色”，看来并没能牢牢拴住陆臣这棵老铁树的心啊。 这恋爱谈得……岂止是不成功，简直是岌岌可危啊！
众人交换着心照不宣的眼神，喝酒的氛围变得微妙起来，原本单纯的庆祝，莫名多了几分看热闹的意味。而陆臣，依旧沉默地喝着酒，仿佛周围的一切都与他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