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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燃发现彻底展开行动前,防空洞内所有的战士都在纸上快速写着什么。
她好奇地凑过去看,寄生兽的视力很好,所以她只看了一眼就完全看清了上面的内容,她吃惊地问:“你怎么在写遗书?”
正在写遗书的小孙抬起头,解释:“为了以防万一,这也算是我军的传统吧,每逢大战必须提前准备好遗书和裹尸袋。不过,我们已经很久没有遇到过,值得准备这两样东西的战争了。”
虽然为了安抚海燃,小孙故意说得很轻松,但是海燃还是读出了那股紧张沉重的气氛。
她马上去找严明,发现连首席也不例外,在一张纸上唰唰唰地写着,海燃发现他所写的信的开头是“给最亲爱的女儿妮妮和外孙女囡囡”。
“老先生。”海燃突然觉得喉咙有点堵,“真的有必要做到这种程度吗?不会觉得不吉利吗?”
严明抬起头,发现是海燃,立刻露出和蔼的微笑:“没事没事,这就是我军的传统,大家都一样。就算我是总司令,也不能免掉。”
海燃问他:“老先生,这次我们与寄生兽统帅开战,胜率是多少?”
严明以肯定的语气告诉她:“我们最终会胜利!”
海燃替他说出他没有讲出来的部分:“只是过程不会顺利,甚至会付出巨大的牺牲。”
严明望着海燃,轻叹一口气:“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不过你放心,我已经跟部下们交待,让他们在战斗的时候,尽量保全跨物种战士,毕竟你们数量有限,都牺牲的话,承诺书就成了一纸空谈。”
“那你们人类战士呢?”海燃追问,“老先生,您全部的计划是什么?请务必告诉我!”
海燃知道严明的作战计划分为四部分,分别对应解救别墅内人质、摧毁克隆基地、阻止前往西国的专机,以及向全国公布真相。她知道前三项任务的具体应对手段,唯独最后一项未知。
“老先生,你打算如何公布真相?无论你怎么说,统帅都有可能污蔑你说的话是假的。”海燃之前曾经录过澄清疫苗真相的视频,虽说起到了一定作用,但是被敌方说成是伪造视频,很快就被删了。
严明表情笃定地说:“放心,这次由我亲自出马,来面对全国观众。”
海燃十分吃惊,她一下子就明白严首席想怎么做了:“不行,老先生,这太危险了!”
老人却笑得坦然:“战士们都参战了,我却躲在大后方,那怎么行?再说,敌方都出了一个统帅,我们这边派出一个总司令,才能势均力敌啊!”
海燃嘴唇翕动,她心中情绪翻涌,好半天才挤出一句话:“您想为我们吸引统帅的注意力,这样,其他地方的任务才能顺利完成,是这样吗?”
此时的严明,俨然是一位和蔼可亲的长辈:“别怕,小姑娘,我已经找好了接任者,哪怕我不在了,对跨物种战士的承诺也依然有效。”
“我不是担心这个!”海燃攥拳,她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请务必让我跟在您身边,我一定能保护您!”
“谢谢,小姑娘。”老人感动地说,“你还是按原计划行动,不要改变计划,你那边的担子同样不轻。”
通过这段时间的接触,海燃已经弄清楚了严明的性格,一旦他决定的事就不会改变。
“那好吧。”海燃垂下眼眸,难掩其中的担忧之色,“您一定要保重自己,爷爷。”
海燃没见过自己的爷爷,对方在她出生前就过世了,她想,他如果还在,应该就是像严明这样吧!
严明听到“爷爷”这个称呼,愣了一下,他吃惊地望向海燃,这一刻,他仿佛幻视到了自己女儿小时候的脸,以及外孙女的脸,两张脸孔同时叠加在了海燃的面容上 ,然后消失,只留下眼前的寄生兽小姑娘。
严明再度笑了,眉眼舒展,表情像极了海燃那未曾谋面的慈爱的爷爷,他说:“你也是,千万要保重啊!燃燃。”
海燃点头答应,从严明桌上抽出一张材料纸,拿起笔,也开始写起来。
严明见状,大吃一惊:“这可不兴学啊!我一个老头子,写就写了,你年纪轻轻的,写这个不吉利!”
海燃却笑了笑:“大家都是战友,没道理人类写了,寄生兽却不写,我也写,这样才公平。”
海燃在写这些的时候,她的部下也有样学样写起来,就比如陶文,不过他刚提起笔,写了两道笔画,就愣在了那里。
海逸也在模仿别的战士写信,不过在她心里,写的并不是遗书,真的只是家书而已。她看到陶文发呆的样子,忍不住问道:“怎么了?”
陶文说:“我不知道该写给谁。”
“当然是写给爸爸妈妈。”海逸刚说了一句,就马上反应过来不对,她想改口已经来不及了。
“他们应该巴不得我去死吧。”陶文虽然听从了首领海燃的建议,一直善待身边人,从七岁刚寄生那时候起,就在原主的父母身边,除了没办法做出丰富的表情,其他地方都尽量模仿人类的子女,虽然在外人看起来一片和谐,可是只有他自己知道,那是在一切真相都没有暴露的前提下,一旦真相揭开,所有的亲子关系都将破裂。
“海逸,我后悔觉醒了感情。”陶文突然毫无征兆地冒出这么一句话。
海逸此时正沉浸在对自己刚才失言的懊恼之中,听到陶文这没头没脑的一句,不由得有些诧异。她转过头,看着陶文,满脸疑惑地问道:“为什么会这么说呢?”
陶文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整理自己的思绪。过了一会儿,他缓缓地开口解释道:“因为当我觉醒了感情之后,我会为那些已经逝去的皓城同胞感到难过。我也会忍不住联想,那些被寄生兽吃掉的人类,他们的亲人朋友是否也同样痛苦?”
说着,陶文抬起头,仰望着上方,就好像他的目光能够穿透防空洞那厚厚的屋顶,望见那片遥远的天空。他的眼神有些空洞,仿佛失去了焦点,只是茫然地凝视着某个不存在的地方。
陶文的声音渐渐低沉下来:“我常常会想,如果没有觉醒感情,我是不是就不会有这些烦恼和痛苦?我是不是就可以像以前一样,对那些与我无关的事情漠不关心?”
“可是,现在的我已经无法回到过去了。我已经知道了什么是痛苦,什么是悲伤,我再也无法对那些遭受苦难的人们视而不见。”
陶文向着上苍发出一连串诘问:“我们寄生兽既然不能繁殖,那么最初的我们又是从哪诞生的?是谁创造了我们?为什么要给我们植入吃人的程序?明明我们和人类一样,都是智慧生命。为什么要让我们吃他们?”
海逸竟然从这只寄生兽脸上看出了忧郁,她没想到对方进步如此神速,都学会从哲学的角度思考生命的意义了。
她听到他继续说:“我虽然在首领的引导下,戒掉了人肉,但是很久以前造成的伤害却无法弥补。”
陶文说到这里,眼神中似乎有了一丝复杂的情绪,悲伤中包裹着自责。
海逸顿感词穷,她想说“浪子回头金不换”,又想说“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但好像都不太对,因为这些词是针对人类的善恶而定的,寄生兽的初始设定就是食人兽,这就好像狮子、老虎天生吃肉,你对狮子老虎说这些话有什么意义?
到了最后,陶文还是写了信,不过他没有让海逸看,而是写完后自己折叠了起来,塞进了上衣口袋。
海燃那边,她的手速很快,没到一分钟就写完了,即便如此,她的字迹也丝毫不潦草,犹如打印手写体。她把信折起来交给严明:“一会集体收遗书的时候,帮我一起上交。我现在想找一下爸爸!”
严明点点头,接过信,海燃就小跑着去找海骛远了。
海骛远也正在四处找她,看到女儿,他很高兴:“燃燃,我看到大家都是一副准备出发的样子,他们是要打仗了吗?我们一家三口是不是守在这里,等他们回来啊?”
海燃走上前去,第一句话就是:“爸爸,我很爱你,和爱妈妈一样爱你。”
“咦咦咦???”海骛远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我听到了什么?我女儿居然能说出这种话?”
然后他开怀大笑,一把拥住孩子:“我家闺女终于变成和别人家一样的小棉袄了,好女儿,爸爸也爱你!”
海燃紧紧地拥抱父亲,她说:“爸爸,以后不管你听到了,看到了什么,请务必记住我说的这句话。”
饶是海骛远神经再大条,也察觉出不对劲:“闺女,你为什么突然对我讲这些?”
他双手扶住海燃的双肩,把她推得稍微退后一点,仔细打量她:“你,不会也要跟着去打仗吧?”
海燃一愣,好像父亲这么理解也不算错。
海骛远见海燃没有立刻答话,认为自己猜中了,他顿时情绪激动地跳起来:“再怎么缺人也不能拉一个小姑娘上战场啊?!这不是送上去当炮灰吗?!不行,我得找严首席谈谈去!”
海骛远转身就要去找严明,海燃一把拉住他的一条胳膊:“不是,唉,这个解释起来太复杂了!您去找妈妈,她会向您解释一切!”
这个时候,紧急集合号吹响了,士兵们迅速起身集合,朝外跑步前进,海燃也马上追了上去。
大家离开防空洞的时候都把遗书交给了洞口站着的卫生员小俞,对方拿着一个大麻袋,接着这些丢进来的纸。等全部收集齐了,战士们都走了,她再好好整理这些。
最终,整个防空洞里只剩下小俞、海燃爸妈、森流和水丹青。
海骛远不放心,也想追上大部队,艾兰叫住了他:“孩子她爸,你就不要去添乱了,过来坐下,我有非常重要的事跟你讲。”
海燃之前就曾经告诉过妈妈,自己想在作战前把真相告诉爸爸,艾兰担心丈夫在情绪激动的情况下,做出过激行为,就决定还是由自己告知丈夫。
所以当艾兰看到女儿在和自己丈夫说话时,她马上紧张地走近,并听到了他们的对话。
她知道自己的孩子现在有不得不做的事情,这件事关系到整个国家,那么这件关乎他们小家幸福的艰难的事就由她完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