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彼岸花无风自动,花蕊中的幽火剧烈摇晃。叶絮从远处疾奔而来,脸色罕见地凝重:
\"你的雷劫要到了。\"
长岸一怔:\"什么?\"
花素匆匆赶来,红衣被狂风吹得猎猎作响:\"鬼仙劫!长岸,你要成鬼仙了!\"
冥界的上空,阴云翻涌,雷光隐现。
叶絮一把抓住他的肩膀:\"听着,九道天雷,一道比一道狠。扛过去,你就能重塑肉身,回到人间——\"
\"扛不过呢?\"
花素神色复杂的看着他。
\"魂飞魄散。\"
长岸仰头望着冥界上空翻涌的雷云。
九重鬼仙劫——这是花素告诉他的。若能渡过,便可重塑肉身,重返人间。灰紫色的雷光在云层中游走,像一条条择人而噬的毒蛇。
\"最后一道。\"叶絮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
长岸转身,看见绿衣人影站在三丈之外。这是破天荒头一遭——叶絮竟在灰昼将尽时现身。更奇怪的是,他手中握着一朵鲜红如血的彼岸花。
\"花素让我转交给你。\"叶絮将花递来,\"说是能挡一道天雷。\"
长岸接过花,指尖传来异样的温热。这朵彼岸花红得妖异,花瓣上还凝着鲜红欲滴的血珠。
\"替我谢谢她。\"
叶絮嘴角扯出一个古怪的笑:\"自己谢。\"
第八道天雷就在这时劈落。
长岸将魂力催发到极致,青色的光幕与紫雷相撞,爆发出刺目的光芒。待强光散去,他的魂体已经淡得近乎透明。
\"最后一道了...\"他单膝跪地,手中的彼岸花却突然变得滚烫。
叶絮没有离开。
他就站在原处,绿袍在雷风中凌乱翻飞,脸上带着长岸从未见过的复杂神情。
\"你知道吗?\"叶絮突然开口,\"彼岸花千年一开,花开不见叶...\"
长岸突然感到一阵心悸。手中的红花剧烈震颤起来,花瓣片片剥落,露出中心一枚青黑色的尖刺。
\"...有叶,不见花。\"
尖刺突然暴长,直刺长岸魂心!
\"叶絮?!\"长岸勉强侧身,尖刺仍贯穿了他的肩膀。魂体被刺中的地方开始迅速发黑溃散。
\"对不起。\"叶絮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我们需要一个完整的鬼仙魂丹...\"
第九道天雷轰然劈下。
长岸在剧痛中看见叶絮的脸——那张总是清冷淡漠的脸上,此刻竟有泪痕划过。更远处,一抹红衣在花丛间若隐若现。
花素来了。
她站在雷光之外,红裙翻飞如血浪,双手紧紧攥着心口的衣料。长岸突然明白,那朵\"护身\"的彼岸花,是他们共同的作品。
雷光吞没视野前的最后一刻,长岸捏碎了手中残存的花茎。
\"原来...你们是这样相见的...\"
猩红的花汁与青黑的叶毒混合在一起,化作一缕轻烟飘向那对永远不得相见的痴心人。
天雷的轰鸣中,似乎传来两声呼喊。
一声是\"阿梦\"。
另一声是...
\"哥哥?\"
等到雷光散尽,长岸的魂体已经支离破碎。
他漂浮在虚无之中,每一寸魂魄都浸透着撕裂般的疼痛。朦胧中,他看到花素跪坐在焦黑的花丛间,怀中抱着什么——那似乎是半截焦枯的绿袍衣袖。而叶絮...叶絮不见了。
\"值得吗?\"
清冷的声音穿透冥界的阴霾。一柄雪亮的长剑破空而来,剑锋所过之处,灰雾退散,雷息消弭。
昆仑印的光辉照亮了整片花海。
秋月白踏着剑光而至,白衣胜雪,在这灰暗的冥界中灼目得近乎刺眼。他伸手虚按,昆仑印便悬在长岸残魂之上,止住了溃散的趋势。
\"你...\"长岸的魂音微弱得如同风中的叹息。
秋月白没有看他,而是转向花素:\"千年道行,毁于一旦。\"他的剑尖挑起那截焦袖,\"为了片刻相见,值得么?\"
花素抬起头,原本妩媚的容颜此刻布满裂痕,像一尊打碎的瓷偶。她怀中抱着的,是一株半红半绿的彼岸花——花与叶终于同枝,却已经枯萎。
\"值得。\"她哑声道,\"至少...我们见到了。\"
秋月白沉默片刻,突然挥剑。
剑光如月华倾泻,却不是斩向花素,而是劈开了冥界厚重的天幕。一道裂缝中,隐约可见人间山河。
\"阿梦。\"他第一次唤了长岸的本名,\"该走了。\"
长岸的残魂微微震颤:\"他们...\"
\"彼岸双生,本就是逆天之物。\"秋月白的语气平静得近乎残酷,\"你给的那缕魂毒,反倒成全了他们。\"
花素突然笑了。她将枯萎的并蒂花轻轻放在地上,红裙开始片片飞散。
\"长岸,其实...\"她的声音越来越轻,\"我们早就见过你了。在你还活着的时候...\"
话音未落,她的身影与那株枯花一同化作了点点荧光。
秋月白伸手接住一粒光点,轻轻一握:\"走吧,再耽搁就真的魂飞魄散了。\"
长岸最后看了一眼那片曾经绚烂的花海。焦土之上,唯有那株系着布条的彼岸花还在风中轻轻摇曳。
秋月白的剑光划破冥界长夜,却在忘川河畔被一道青铜巨门拦住。门环上缠绕着暗红色的锁链,每一节锁链都刻着\"敕令\"二字。
\"冥君要留人。\"鬼差从雾中浮现,手中拘魂索哗啦作响,\"仙君见谅。\"
秋月白剑眉微蹙,昆仑印的光辉更盛:\"让路。\"
\"让不得。\"鬼差咧嘴一笑,露出满口黑牙,\"那彼岸花妖偷了忘川水,私炼阴阳。按律,相关魂魄都需受审。\"
长岸的残魂在印光中微微颤动。他看见忘川河底浮起无数青铜头盔,那些没有面孔的巡狱使正拖着沉重的锁链上岸。
\"阿梦,\"秋月白突然传音入密,\"还记得无极古玉吗?\"
长岸一怔。破碎的记忆里闪过几个片段:悬崖、桃花、白衣青年反手递来的长剑...
\"凝神。\"
昆仑印突然炸开万千光华。秋月白的身影在光中一分为九,八道虚影持剑结阵,真身却化作一缕清风卷住长岸的残魂,直冲向忘川河心。
\"拦住他们!\"鬼差怒吼。
巡狱使的锁链如毒蛇极速窜来,却在触及河面时突然凝固——忘川水结冰了。
冰层之下,隐约可见红绿交织的光晕。那是花素与叶絮最后留下的妖力,此刻正托着一盏残破的孔明灯缓缓上浮。
灯罩上\"阿娘,我想你\"的字迹已被河水泡得模糊,却在接触到长岸魂体的瞬间燃起幽蓝火焰。
\"抓紧。\"秋月白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
长岸本能地抱住灯盏。冰层轰然碎裂,他们随着暴涨的河水冲向远方。
恍惚间,他看见两岸的彼岸花全部转向同一个方向,花瓣片片剥落,在冥界的风中铺成一条血色长路。
路的尽头,立着个撑红伞的身影。
\"冥君...\"鬼差们纷纷跪倒。
伞面微抬,露出一截白玉般的下巴。那人似乎笑了笑,红伞轻转,滔天的忘川水竟乖乖退回河道。
秋月白显出身形,将长岸护在身后:\"此事与旁人无关。\"
\"有关。\"冥君的声音出乎意料的年轻,\"他收了彼岸花的礼物。\"
伞尖轻点,那盏孔明灯突然剧烈燃烧。长岸感到有什么东西从魂体深处被抽离——是一缕缠绕在心口的红绿丝线。
\"双生契。\"冥君轻笑,\"倒是痴情。\"
丝线在伞下化作一粒红绿相间的珠子。冥君把玩片刻,突然屈指一弹,珠子飞入轮回井中。
\"现在可以走了。\"红伞掩去身影,\"代我问天尊安。\"
秋月白沉默地行了个剑礼,揽住长岸向井口飞去。在坠入轮回的前一刻,长岸突然听见冥界响起熟悉的曲调——是花素常哼的歌谣。
他最后回头望去。
忘川两岸,枯萎的彼岸花丛中,有一株新苗正破土而出。一半红得妖艳,一半绿得苍翠。
秋月白见此事以了结转身欲走。
“镇洲司官……”
秋月白转身,“你冥界也想插手?”
冥君不语,化作红雾消散。
冥界极阴山山顶,冥君执伞静立峰顶看着秋月白撕裂空间离去的身影嘴角微勾。
“赌约……”
圣仙洲与人族交界处有一条奇异的黄泉渡江,距离黄泉渡江万米之遥的灵兽山脉深处有一条灵湖。
两年后……
灵湖的水面映着晨光,莲叶间浮动着细碎的金斑。一群锦鲤穿梭于水草之间,鳞片闪烁着朱红、金黄、银白的华彩,宛如流动的琉璃。
而在这片绚烂之中,一尾漆黑的锦鲤静静悬浮在阴影处。
他的鳞片没有光泽,像被夜色浸透的墨玉,沉郁而孤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