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所有人,都放下了,只有我……”
“父亲离开的那年,我才四岁,他为我打了一支狼毫笔,为母亲刻了一支玉簪,就背上行囊进京赶考了。
我和母亲等了他很久,我们等啊等啊,
“一年,两年……三年……”
“我不懂,考个试而已,要这么长时间吗?直到五年之后,母亲才接受了这个事实。”
又是一壶酒灌进肚子,
“母亲一开始也痛不欲生,但后来,她遇见了黎大叔,也就是我的继父。
黎叔很爱很爱我母亲,他们生下了一个女儿,他给她取名为“盈枝”
意思是我们家不再残缺……
外祖父也为我们改了姓。
好像一切都在变好,往事已成云烟……”
他醉眼朦胧地望向窗外,“你看,多好,所有人都往前走了...”
就连周昆,高官厚禄,也有了新的家庭,好像只有他秦慕苏,还困在四岁那年。
盛扶光自始至终未发一言,只是静静地听着。
秦慕苏忽然正色,“我查过周昆。”
“扶光,你知道吗,其实秦家在成为江南首富之前,也不过是一方买卖土地的地主罢了。”
秦家虽然不算为富不仁,也常常救济平民,但历朝历代的制度都是重农抑商,商贾总是末流,商人们为了家族发展,会大肆收购土地,加剧土地兼并,也会让农民生活得更加困难。
如此,恶性循环。
但自从周昆上位开始掌权之后,力排众议推行新政,大力改革农商税务,还屡次上书皇帝,要想大夏繁荣昌盛,就必须农商并重,开放贸易。
这样商人有了更多的渠道,也不会只能盯着农民的命根子,致使他们生活艰辛,让富的更富,穷得更穷。
秦家,就是这些年发展起来的。
秦慕苏喉结滚动间,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溢出,“他,确实是个好官……”
一滴清泪砸在桌面,盛扶光抬眸望着眼前这个像清风朗月一般的少年,眼中怜悯,她起身走到他跟前,抬手,轻轻拍拍他的肩膀,声音平静,却带着一丝温和:
“慕苏,我知道你的为难和痛苦,周昆是个好官,造福百姓,这是事实。
但他作为父亲,作为丈夫,辜负了你和你母亲,也是事实,你有理由怨他,甚至……”
她顿了顿,“你就算要向他讨这份债,也是理所应当。”
秦慕苏沉默良久,忽然轻轻一笑,“罢了……”
……
盛扶光直到上了马车,还在回想秦慕苏的话,原本觉得爱这种感情才是这世间最复杂的,没想到,亲情也是如此。
洛闻渊最看不得她心事重重的模样,有心想转移话题:“那小子怎么说?”
盛扶光轻叹,“他只说了一句话:罢了……”
洛闻渊闻言一怔,又朝她笑道,“人家都已经看开了,你怎么还愁起来了?”
“我只是在琢磨为什么,我没有父亲母亲,体会不到。”
洛闻渊心口忽然一紧,盛扶光自小父母双亡,但是,他记得盛家父母虽然早亡,但也照顾过她几年,怎的就是没有父母了?
之前被忽略的不对劲突然一股脑涌上心头,他侧眸看着盛扶光,忽然觉得她像个谜团。
明明在乡野长大,却一身本事,风采过人,奇奇怪怪的生活习惯和偶尔说出奇奇怪怪的话语,思想……也和他们完全不一样。
洛闻渊强压下心中那股异样的感觉,安慰自己道,管她有什么秘密呢。
她现在是他的妻,这一点是不会变的,他又何苦杞人忧天。
马车行至摄政王府门前,雪鹰正瞧着眼前哭得梨花带雨的楚瑶,一时之间有些手足无措,不是,谁能告诉他这女人怎么出现在这里的??
“雪鹰,求求你,让我进去见见子瑜……”
楚瑶双眼红肿,声音也是沙哑难言,好似哭了很久很久一般。
雪鹰被她哭得烦躁:“我说楚大小姐,你没事吧,你逃婚至今,人没出现,就连一句对不起都没有,怎么好意思还来我摄政王府的?”
雪鹰得尽快给她赶走,免得王爷见了这女人又要把脑子丢了。
说起来也是奇怪,以往她恨不得对摄政王府,对王爷避如蛇蝎,现在却大有不让她进去见洛闻渊,就要一头撞死在门口的架势。
……
时间线回到昨天晚上,楚瑶又和她父亲楚天阔大闹一场之后,由于气血攻心,加上绝食了好几天,再也支撑不住,晕了过去。
楚天阔虽然气她太过任性,但终究是自己的亲生女儿,还是不忍心看她这么作践自己,找了大夫,又解除了楚瑶的禁足。
楚瑶应该是做噩梦了,她猛地从床榻上弹坐而起,胸口剧烈起伏,冷汗浸透了中衣,她大口喘息着,仿佛刚从深水中挣扎而出。
“小姐!小姐您怎么了?”紫兰慌张地问道
楚瑶瞳孔骤缩,死死盯着眼前人,紫兰?
那个在她被囚水牢时,穿着锦绣宫装居高临下朝她泼馊水的紫兰?她颤抖着伸手触碰对方的脸,温热的,活的。
“紫兰?”这声呼唤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
楚瑶赤足跌下床,环顾四周,这是,她将军府的闺房?不是那暗无天日的水牢!
好似想到了什么,楚瑶立刻朝镜子的方向走去,她颤抖着抚摸自己光洁的脸颊,没有那道从眉骨贯穿至下颌的狰狞伤疤,没有经年水牢浸泡留下的溃烂。
是她十七岁时候的模样!
她突然转身掐住紫兰的肩膀厉声质问,眼中迸发出骇人的光,“现在是哪一年?!谁是皇帝?”
紫兰被她抓得生疼,声音带着哭腔,“小姐您怎么了啊小姐,现在是永安年间啊!”
永安……永安,那就是先帝,洛云起还未弑父夺位,她也没嫁给他。
最重要的是,楚瑶心口忽然传来一阵密密麻麻的钝痛,他,也还没有被万箭穿心……
一切都还来得及。
楚瑶突然大声地笑了,笑声越来越大,越笑越癫狂,紫兰被她吓得步步后退,直至门外,“老爷!老爷!小姐疯了!”
楚瑶止住了笑声,她用尽全力掐了掐自己的手臂,她没做梦,她,真的重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