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堂之内,血腥味尚未完全散去。
吴用带着一股狂热的冲劲儿,领命而去,偌大的议事堂,只剩下韩云和依旧有些兴奋的王霸。
王霸一屁股坐在门槛上,用他那只独臂擦了擦额头的汗,咧着大嘴嘿嘿直笑。
“主公,刚才真是杀得痛快!您是没瞅见,那些狗官一个个吓得尿裤子,那场面,比过年看大戏还热闹!”
韩云端坐在虎皮大椅上,神色已经恢复了平静,他看着空荡荡的大堂,摇了摇头。
“杀人,只是手段,不是目的。”
他淡淡地开口。
“杀了一批,还会有新的一批冒出来。野草,是烧不尽的。”
王霸闻言,挠了挠头,有些不解地问道:“那主公您的意思是……?”
“得换土。”
韩云伸出两根手指,在案几上轻轻敲击着。
“吴用去张贴‘求贤令’,是换人的法子。但光换人,还不够。”
韩云的目光,变得深邃起来。
“王霸,我问你,兄弟们跟着咱们,刀里来火里去,图个啥?”
王霸想也不想,脱口而出。
“图个痛快!图个吃饱饭,穿暖衣,不受那鸟气!”
“说得好!”
韩云赞许地点了点头。
“就是这个理!那些官吏,为什么要贪?因为朝廷给的那点俸禄,还不够他们塞牙缝的!那些兵,为什么要跟着造反?因为他们的军饷被克扣,连家都养不活!”
“所以……”
韩云站起身,声音陡然提高!
“传我命令!从今天起,我韩家军所有士兵,月钱翻三倍!”
“凡是今天留下的那些官吏,只要他们接下来好好干活,俸禄,同样翻三倍!”
“我韩云,要让所有跟着我的人都知道!在我这儿,凭本事,堂堂正正地吃饭,远比当一条贪婪的蛀虫,活得更体面,也更富足!”
轰!
王霸的脑子,嗡的一下!
月钱翻三倍?
他那只独眼瞪得像铜铃!
他知道主公有钱,可这也太大方了吧!
这手笔,简直……简直闻所未闻!
他猛地站起来,激动得脸都红了,对着韩云“咚”的一声,单膝跪地!
“主公!您……您就是兄弟们的再生父母啊!我王霸替所有兄弟,给您磕头了!”
韩云笑了,扶起王霸。
“行了,去传令吧。我要让这东郡城,从上到下,都知道我韩云的规矩!”
……
与此同时。
东郡大牢,最深处。
阴暗、潮湿,散发着霉味和血腥味的牢房里。
孙传庭和钱彪像两条死狗一样,被扔在冰冷的稻草上。
孙传庭意识早已清醒,只是他一动不动,双眼空洞地望着牢房顶上那一方小小的天窗,脸上是死灰般的绝望。
他听到了外面的山呼海啸,听到了广场上黄金倾倒的声音,听到了那一声声“韩爷威武”的呐喊……
他甚至听到了刚刚狱卒们兴奋地讨论着,说那位韩爷要给全城的兵卒涨三倍的月钱!
每一道声音,都像是一把最锋利的刀子,一刀刀地,凌迟着他那颗早已破碎不堪的心。
他想起了自己寒窗苦读十余载,想起了自己战场杀敌的意气风发,想起了自己治理东郡,宵衣旰食,自问也算是个勤政爱民的好官……
可最后呢?
最后,他不是败给了千军万马,而是败给了自己亲兵的贪婪,败给了那闪闪发光的黄金!
而那个叫韩云的男人,用最粗暴、最直接,也最有效的方式,在短短一天之内,就将他苦心经营的一切,砸了个粉碎!
如今,那个男人,正在用他的东郡,建立一套全新的,他闻所未闻的规矩!
不问出身,唯才是举?
官吏兵卒,俸禄三倍?
呵呵……呵呵呵……
孙传庭的喉咙里,发出了如同夜枭般嘶哑难听的笑声,笑着笑着,两行浑浊的血泪,从他眼角滑落。
屈辱!
这是比杀了他还要难受一万倍的屈辱!
他,孙传庭,一代郡守,竟成了别人收买人心,树立威信的垫脚石!
成了全天下最大的笑话!
“我……不服……”
孙传庭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嘶吼出声!
他猛地抬起头,眼中爆发出骇人的血光!
与其苟活于世,日日夜夜承受这般煎熬,不如……一死了之!
他用尽全身的力气,对着自己的舌根,狠狠地咬了下去!
“噗——!”
一口鲜血,喷涌而出!
孙传庭的身子猛地一颤,随即软软地倒了下去,眼神中的光芒,迅速黯淡。
“孙……孙大人……”
旁边的钱彪,本就被打得只剩半条命,此刻看到这一幕,吓得魂飞魄散!
他看着孙传庭的惨状,自己如今也落得这般下场。
那位韩爷的狠辣手段历历在目,一种无边的恐惧和绝望,瞬间将他吞噬!
“啊——!!”
钱彪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他疯了一般地从地上爬起来,用尽全身的力气,一头撞向了牢房坚硬的石墙!
“砰!”
一声闷响。
鲜血和脑浆,涂满了墙壁。
钱彪的身体,软软地滑落,彻底没了声息。
很快,狱卒发现了牢房内的惨状,连滚带爬地跑去郡守府大堂禀报。
当韩云听到这个消息时,他正和刚刚返回的吴用商议着“求贤令”的细节。
王霸在一旁听完,不屑地“呸”了一声。
“死了活该!这两个软骨头,也配叫汉子?”
韩云却沉默了片刻,他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口气,眼神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他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让王霸和吴用都愣住了。
“这孙传庭,倒也算个人物。把东郡治理得还算不错,可惜了。”
大堂之内,韩云那句“倒也算个人物”,像是一块小石子,投进了王霸和吴用平静的心湖,荡起圈圈涟漪。
王霸是个直肠子,想不通就问,他一屁股坐回门槛上,挠着头,满脸不解。
“主公,俺不懂。”
“那孙传庭,把东郡搞得乌烟瘴气,手底下尽是些贪官污吏,自己最后也落得个那般下场,有什么好可惜的?”
韩云闻言,从虎皮大椅上站起身,踱步到大堂中央,看着外面已经恢复秩序的广场,眼神悠远。
“我可惜的,不是他这个人。”
韩云的声音很淡。
“我可惜的,是他这一身的本事。此人若是在个清平盛世,或许真能当个造福一方的循吏。可惜啊……他生错了时代,也站错了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