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着眼前的火海炼狱，看着那些被定远军的弓弩和连珠铳当成活靶子一样，挨个点名射杀的郡兵军官。
再感受着从韩家堡城墙上传来的，那三门开山炮冰冷死寂的注视……
马信狠狠地打了个哆嗦！
打个屁！
这还打个屁啊！
给赵腾这个刚愎自用的蠢货陪葬？
老子还没活够呢！
他脑海中瞬间闪过韩云派人送来的那几十万两白花花的雪花银，闪过那些水蛇腰、蜜桃臀的美姬，闪过韩家堡那顿顿有肉的伙食……
再看看眼前这个双目赤红，状若疯魔，把所有兄弟都带上死路的赵腾……
一个念头，如同燎原的野火，瞬间占据了他整个大脑！
良禽择木而栖！
贤臣择主而事！
我马信，读过几天兵书，懂这个道理！
“噗通！”
马信猛地翻身，一把推开扶着他的亲兵，眼神变得无比决绝！
他环视了一圈身边那些同样面如死灰，满眼绝望的五百先锋营嫡系。
这些人，都是跟他出生入死的老兄弟，也是当初见过韩家堡送银子送女人的“自己人”。
“兄弟们！”
马信猛地拔出腰间佩刀，声音嘶哑，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集中在了他的身上。
“你们都看到了！”
马信一刀指向前方的火海，一刀指向那稳坐如山的韩云。
“跟着赵腾这个蠢货，就是死路一条！他连顿饱饭都舍不得给兄弟们吃，现在还要拉着我们所有人给他陪葬！”
“看看对面！看看韩家堡！”
“顿顿有肉！月月发饷！人家韩老板才是真把我们当人看！”
他的话，如同一记重锤，狠狠砸在每个士兵的心坎里！
是啊！
凭什么！
凭什么我们就要在这里活活被烧死、射死？
凭什么赵腾高高在上，我们就要当炮灰？
士兵们的眼神，从绝望，渐渐变成了愤怒，变成了……渴望！
马信见火候已到，猛地将长刀高高举起，用尽全身的力气，发出了石破天惊的怒吼！
“郡守无能，军心已散！”
“老子……反了！”
“兄弟们！愿意跟我马信去投奔韩老板，吃香的喝辣的，就跟我来！”
“杀散中军！活捉赵腾！”
“投奔韩老板！吃香喝辣！！”
“吼——！！！”
五百名先锋营的士兵，在这一刻，仿佛找到了宣泄口，积攒了满腔的怨气和求生的欲望，彻底爆发！
他们猛地调转方向，不再理会前方的火海，而是举起手中的刀枪，朝着身后不远处，那个竖着郡守帅旗的中军大帐，发起了决死的冲锋！
“杀啊！”
“活捉赵腾当投名状！”
“老子要吃红烧肉！！”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让整个混乱的战场，都为之一滞！
无论是正在火海中哀嚎的郡兵，还是在远处看戏的韩家堡众人，全都看傻了。
内讧？
不！
这是临阵倒戈！釜底抽薪！
“噗——”
高坐马上的赵腾，亲眼看着自己最信任的郡尉马信，带着最精锐的先锋营，如同一把尖刀，狠狠地从背后捅向了自己的心脏！
他再也支撑不住，一口心头血狂喷而出，整个人在马背上摇摇欲坠！
“马信……你……”
赵腾伸出颤抖的手，指着那冲在最前方的身影，眼中充满了无尽的震惊、愤怒和……难以置信！
“你……你敢背叛本官？”
“你这个无君无父的乱臣贼子！！！”
然而，回答他的，是马信那更加响亮的咆哮！
“赵腾老儿！你才是乱臣贼子！不顾百姓死活！不恤士卒性命！老子今天就替天行道！”
“兄弟们！冲啊！韩老板的红烧肉就在前面等着我们！！”
这一声呐喊，仿佛带着魔力。
那些本就在崩溃边缘，被大火吓破了胆的郡兵，听到“红烧肉”三个字，再看到连郡尉大人都反了，哪里还管什么军法朝廷？
“降了！我降了！”
“别烧了！别射了！马将军！我们跟你干！”
“我也要吃肉！！”
兵败如山倒！
赵腾的中军大帐，在马信的冲击和溃兵的裹挟下，瞬间土崩瓦解！
韩家堡前。
王霸张着大嘴，手里的刀都快拿不稳了，他愣愣地看着眼前这比唱大戏还精彩的一幕，结结巴巴地看向韩云。
“主……主公……这……这也是您安排的？”
吴用也是一脸的呆滞，手中的羽扇早已掉在了地上，他感觉自己的脑子已经彻底不够用了。
韩云却只是风轻云淡地将坛中最后一口酒饮尽，随手将酒坛一扔。
他看着远处那被自己人追得抱头鼠窜的赵腾，嘴角勾起一抹理所当然的笑容。
“一个优秀的厨子，不仅要会做菜。”
“更要懂得，如何让食客……心甘情愿地来品尝。”
韩云的声音悠悠传来，带着一丝懒散的笑意。
“很显然，马将军是个懂行的。”
此言一出，吴用和王霸二人，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懂行？
懂什么行？
懂怎么背刺自己的顶头上司，然后拿来当投名状吗？
他们再看向远处那个率众倒戈，高喊着“活捉赵腾”的郡尉马信，眼神已经彻底变了。
这哪里是什么临时起意，分明就是早就被主公安排得明明白白的暗子！
一瞬间，吴用和王霸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后怕。
幸好……幸好咱们是自己人！
不然，被主公这么玩，怕是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
战场之上。
赵腾已经彻底疯了！
他看着从背后捅来尖刀的马信，看着那些高喊着要吃红烧肉而冲向自己的溃兵，看着前方那片将八千大军彻底吞噬的火海……
他的世界，崩塌了。
“护驾！护驾！！”
赵腾身边的亲兵队长，也是个机灵人，眼看大势已去，再不跑就真的要被乱兵剁成肉泥了，他一把勒住赵腾的马缰，嘶声力竭地吼道。
“郡守大人！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快走！”
“走？本官……本官还能走到哪里去？”
赵腾失魂落魄，如同一具被抽走了灵魂的行尸走肉。
“走！杀出一条血路！回郡城！咱们还有兵！”
亲兵队长双目赤红，也顾不上尊卑了，猛地一鞭子抽在赵腾的马屁股上。
战马吃痛，长嘶一声，载着摇摇欲坠的赵腾，领着仅剩的百十名亲兵，朝着包围圈最薄弱的侧翼，狼狈不堪地冲了过去。
然而，他们还没跑出二里地。
前方的官道上，一支队伍正优哉游哉地挡住了他们的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