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脆的铃声穿透风雨,如同黑暗中不屈的萤火,终于引来了回应。
那点橘黄色的微光并非幻觉,而是一艘悬挂着“福顺”商号旗幡的中型海船。船主是个走南闯北、见多识广的老海客,姓孙。海豚群的异常欢跃本就引起了船上了望手的注意,随后,那在风雨中若有若无、却异常执着的铃声,更是让孙船主心头一凛。他年轻时也曾遭遇海难,深知这铃声意味着什么——那是绝境中不肯放弃的求生之唤。
“转舵!靠近那片漂浮物!快!”孙船主果断下令。
当福顺号的船工们小心翼翼放下舢板,靠近那几乎完全没入海水的破船残骸时,眼前的景象让他们倒吸一口凉气。倾斜的甲板上,一片狼藉,海水浸泡着杂物和断裂的船板,四个气息奄奄的人或躺或靠,浑身湿透,血污与海水混杂。而最令人心颤的,是在船舷最高处,那个几乎被黑暗吞噬的小小身影——他蜷缩着,浑身湿透,冻得瑟瑟发抖,一只小手却高高举起,死死攥着一枚小小的银铃,还在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微弱地摇晃着。他的另一只手,紧紧抓着昏迷姐姐的衣角。
“老天爷!还有个娃娃!”一个壮实的船工惊呼着,第一个跳上残骸。
萧小墨模糊的视野中,看到几个陌生却带着关切的面孔靠近,紧绷的心弦终于断裂,小手无力地垂下,银铃“叮当”一声落在湿漉漉的甲板上,他眼前一黑,彻底失去了意识。
……
福顺号的船舱里,弥漫着药味和潮湿的气息。孙船主拿出了最好的伤药,船上的老船医也竭尽全力。萧远山伤势最重,胸腹遭受巨力冲击,内腑震荡,加之旧创崩裂,一直昏迷不醒。贺连城硬功深厚,虽断了几根肋骨,内伤不轻,但意识最先恢复,那只独眼睁开时,锐利不减,警惕地审视着周围环境。柳寒烟内伤与蚀脉引余毒交攻,脸色灰败,气息紊乱,全靠深厚内力强行压制,但也虚弱不堪。萧清漓背部的撕裂伤被海水浸泡,红肿发炎,高烧不退,加之内力损耗过度,也处于半昏迷状态。
唯有萧小墨,他年纪小,筋骨柔韧,在姐姐和船体的缓冲下,反而多是皮外伤和严重的风寒脱力。在温暖的船舱里灌下姜汤和米粥后,他最先苏醒过来。
“阿姐!爹爹!”小墨一睁眼,便惊慌地挣扎着要起来。
“小娃娃,莫慌莫慌,你阿姐和爹爹都在,性命无碍,只是伤重需要静养。”守在旁边的孙船主连忙按住他,温言安抚。
萧小墨环顾四周,看到并排躺着的亲人,虽然依旧昏迷,但呼吸平稳了许多,紧绷的小脸才稍稍放松。他看向孙船主,大眼睛里满是感激:“伯伯…是您救了墨儿和墨儿的家人吗?谢谢伯伯!”
孙船主见他如此懂事,心中更是怜惜:“举手之劳,娃娃不必挂心。你们这是…遭遇了何等的劫难?”
萧小墨想起那毁天灭地的光柱和漩涡,小脸一白,下意识地攥紧了拳头,却只是摇摇头:“是…是大风浪,很大的风浪…船被打坏了…”他年纪虽小,却本能地感到那幽冥海的秘密太过惊人,不能轻易说出。
孙船主见他神色惊惶,也不多问,只当是寻常海难,叹道:“天威难测啊。娃娃你且安心养着,我们正往最近的临海镇去,到了岸上,找好郎中,你家人定能好起来。”
接下来的几日,福顺号在平静的海面上航行。萧小墨成了最忙碌的人。他强撑着虚弱的身体,像只不知疲倦的小蜜蜂,守在亲人身边。他用温热的湿布小心地给姐姐擦拭额头降温;学着船医的样子,笨拙地给爹爹和贺爷爷喂水喂药;看到柳师叔手腕毒线波动时,他会用小手轻轻握住师叔冰凉的手,小声说着“师叔不怕”。他的懂事和坚韧,让船上众人无不为之动容。
贺连城在第三日完全清醒,他挣扎着向孙船主郑重道谢,并隐晦地表示自己一行可能有些麻烦,希望船主抵岸后尽快让他们离开,以免连累。孙船主见他气度不凡,言语间带着江湖人的谨慎,又见那昏迷男子(萧远山)和两位女子(柳寒烟、萧清漓)皆非寻常人物,心中了然,慨然应允,并吩咐手下不得多言。
柳寒烟凭借深厚内力,也勉强压制住余毒和内伤,清醒过来。她第一时间查看了萧远山的伤势,眉头紧锁。萧远山的内伤比预想的更麻烦,一股阴寒的劲力盘踞在旧伤附近,阻碍生机恢复。
“是幽冥海的阴煞之气侵体…”柳寒烟低声对贺连城道,“寻常药物只能吊命,需尽快上岸,寻阳刚属性的珍药或内力深厚者相助驱除。”
贺连城那只独眼闪过一丝忧虑,沉声道:“临海镇…鱼龙混杂,恐非善地。但眼下,别无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