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武场上,只剩下九霄持剑而立的身影,以及躺在地上、满脸愕然的“破军”严坤。
木剑的剑尖,距离严坤的咽喉只有三寸,稳定得如同焊死在空中,散发着一种与材质不符的凛冽寒意。
所有人都看清了刚才发生的一切。
那兔起鹘落间的攻防转换,那匪夷所思的符文诡计(虽然大多数人没看清具体细节,只觉得严坤脚下莫名一顿),那如同羚羊挂角般精准狠辣的反击!
从严坤失足,到长枪脱手,再到木剑抵喉,整个过程快得让人眼花缭乱,却又清晰得如同慢镜头回放,深深烙印在每个人的脑海里。
寂静。
死一般的寂静。
之前那些嘈杂的议论、轻蔑的嘲笑、笃定的预测,此刻都如同被掐住了脖子的鸭子,戛然而止。
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在那个手持木剑、身形并不算魁梧、却在此刻显得无比挺拔的青年身上。
他们的脸上,不约而同地浮现出同一种表情——
震惊。
难以置信的震惊。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那些站在场边的新兵。
他们瞪大了眼睛,嘴巴微张,仿佛看到了什么颠覆认知的事情。
“我…我没看错吧?严…严坤老大…输了?”一个新兵结结巴巴地低语,声音都在颤抖。
“输了…被…被一根木头打败了?”旁边的人下意识地接口,眼神呆滞。
“他…他刚才做了什么?严老大怎么突然就摔倒了?”
“不知道…太快了…根本没看清…”
“我的天…这个叫九霄的…到底是什么来头?”
怀疑和轻蔑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敬畏和难以理解的困惑。他们看向九霄的眼神,如同在看一个披着人皮的怪物。
紧接着,是那些经验丰富的老兵。
他们的震惊程度丝毫不亚于新兵,但更多了一层对细节的揣摩和对实力差距的惊骇。
“嘶…好快的身法!好精准的剑!”一位络腮胡老兵倒吸一口凉气,眼神凝重,“刚才严坤那一枪横扫,换做是我,就算能躲开,也绝不可能反应那么快,还能抓住那个破绽反击!”
“关键是那一瞬间的迟滞…”另一位眼神锐利的老兵皱紧眉头,“严坤的下盘功夫极稳,绝不可能无缘无故出现那种失误…是那小子搞的鬼?”
“用木剑…击败了持枪的严坤…这小子的剑术造诣,恐怕远不止我们看到的那么简单!”
“深藏不露啊…看来这次扩军,来了个了不得的人物。”
他们看向九霄的目光中,轻视早已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凝重、探究,以及一丝同为强者的认可。他们开始重新评估这个“新人”的价值和威胁。
而站在场边的镜流,此刻早已忘记了紧张和担忧。
她的小脸因为激动而涨得通红,那双原本燃烧着仇恨火焰的红宝石眼眸,此刻却如同最璀璨的星辰,闪耀着无比的光芒。
她看着师父那挺拔的背影,看着他手中那柄看似平凡却创造了奇迹的木剑,心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激动和崇拜。
师父…师父赢了!他就用一柄木剑,打败了那个看起来那么厉害的大家伙!
巨大的喜悦和自豪感如同浪潮般冲击着她的心扉,让她几乎想要欢呼雀跃。眼眶一热,泪水不受控制地涌了上来,但这一次,不是因为悲伤,而是因为激动和骄傲。
在高台上,负责主持考核的几位军官同样面露惊容。
骁卫队正齐翰目光一凝,紧紧盯着九霄,眼神复杂无比。他亲自去邀请的九霄,原本只是觉得对方剑术不错,是个可造之材,却万万没想到,其潜力竟然如此惊人!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以如此写意的方式击败严坤,这已经不是“不错”可以形容的了,这简直是天才!他心中既有发现人才的惊喜,也隐隐升起一丝警惕——此人实力深不可测,来历成谜,需得小心对待。
而那位地位最高的傅将军,此刻也收起了之前的随意,身体微微前倾,眼神锐利地审视着九霄,仿佛要将他从里到外看个通透。他戎马半生,眼光何等毒辣,自然看得出九霄刚才那一连串动作中蕴含的精妙技巧和冷静心态,绝非普通年轻人所能拥有。尤其是最后那如同鬼魅般的反击和点到即止的控制力,更是显露出远超其年龄的成熟和老练。
此子…绝非池中之物。 傅将军心中暗道,苍城能得此人,是福是祸?
就在演武场上下一片震惊之际,在苍城仙舟的另一处,一座高耸入云、被星光与云雾缭绕的占星台上。
一位身着繁复星袍、眼眸如同蕴含着整片星空的女子,正对着一方法力涌动的玄水镜,镜中清晰地映照出演武场上发生的一切。
她正是苍城仙舟地位尊崇的太卜——“玄玑”。
当看到九霄用木剑轻描淡写地击败严坤,尤其是捕捉到那转瞬即逝的、带着奇异能量波动的“滞”字符文时,玄玑那双古井无波的星眸中,第一次泛起了剧烈的涟漪。
她纤细的手指下意识地掐动了几下,仿佛在推演着什么。
“非仙舟符箓…亦非金人妙法…倒像是…某种失传已久的、源自古老蓝星的言灵变种?”她低声自语,声音空灵而飘渺,“而且…他身上那股若有若无的、与[存护]相似却又更加内敛深邃的气息…并非来自神石共鸣…”
“变数…一个巨大的变数,闯入了苍城既定的命运轨迹…”
玄玑缓缓闭上眼睛,再睁开时,眼中已是一片深邃的星海。
“有意思…”
而在苍城最高权力所在的将军府中。
一座戒备森严、弥漫着铁血气息的大殿之内,一位身披厚重玄铁重甲、面容如同刀削斧凿般威严、眉宇间自有一股不怒自威、杀伐决断之气的男子,正负手立于一面巨大的光幕之前。
光幕上,清晰地、同步地映照着演武场上发生的一切,每一个细节都尽收眼底。
他便是苍城仙舟如今的最高军事统帅,肩负着整座仙舟安危的卫戍将军——岳嵩 (Yue Song)。
当看到以勇猛着称的严坤,在那看似平平无奇的木剑之下,如此干净利落地落败时,岳嵩将军那张仿佛万年玄冰、极少有表情变化的脸上,也罕见地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讶异之色。
他了解严坤。那是在无数次与孽物的血战中,从尸山血海里一步步爬出来、用赫赫战功铸就威名的悍将,其力量之强横,意志之坚韧,都如同百炼精钢。
能如此轻松写意地击败他,而且是凭借一柄看似玩笑般的木剑…这绝非寻常。
“此子,名为九霄?”岳嵩将军的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如同金石相击,目光却依旧紧紧锁定在光幕中那个持剑而立、神色平静的青年身影上。
侍立在他身后、身着银色轻甲的副官立刻上前一步,躬身恭敬地回答:“回禀将军,正是此人。根据呈报,此人名为九霄,与其弟子镜流一同前来应征入伍。此前有巡逻队记录,他曾于南市街以手中木剑斩杀数只丰饶孽物,救下其弟子。关于其具体来历,属下已派人加紧核查,暂无明确结果。”
岳嵩将军沉默了片刻,修长有力的手指在身侧冰冷的玄铁甲片上无意识地轻轻敲击着,发出细微而富有节奏的“嗒嗒”声。大殿之内,气氛一时间有些凝滞。
“齐翰的眼光,这次倒是不错。”片刻之后,岳嵩将军缓缓开口,语气平淡,听不出是褒是贬,也听不出任何情绪的波动,“传令下去。”
他的声音恢复了一贯的沉稳与威严。
“此子九霄,实力评定‘甲上’,授云骑军‘伍长’之职。将其编入第三骁卫,归于齐翰麾下,直接管辖。”
“是!将军!”副官肃然领命,迅速将命令记录下来。
“另外…”岳嵩将军顿了顿,那双深邃如同寒潭的眼眸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深意,“通知天工坊,调拨一批最新炼制的训练器材和上等修炼资源送往第三骁卫营地,指明是给新晋伍长九霄的。”
他微微侧头,补充了一句:“就说…是本将对军中新晋翘楚的嘉勉,望其勤勉用功,不负所期。”
“遵命!”
“再派人,仔细查查他的底细。记住,要‘仔细’。”
演武场上。
齐翰定了定神,压下心中的震惊,深吸一口气,用洪亮的声音打破了寂静。
“比试结束!九霄——胜!”
随着他的宣判,场上的气氛才如同解冻般活络起来。
严坤躺在地上,先是愣愣地看着抵在喉前的木剑,随即脸上露出一丝复杂的苦笑,最后化为释然。
他不是输不起的人。
他双手撑地坐起身,对着九霄抱拳,声音洪亮,带着一丝沙哑,却充满了真诚的敬意。
“好俊的功夫!严某服了!”
他并未因战败而感到羞恼或怨恨,反而因为见识到了如此精妙的武技而感到一丝兴奋。在这个残酷的世界里,实力永远是赢得尊重的最佳方式。
场边再次爆发出一片哗然。
这一次,不再是嘲笑和轻蔑,而是充满了敬畏、难以置信和兴奋的议论。
“赢了!他真的赢了!”
“太不可思议了!用木剑打败了‘破军’严坤!”
“他到底是谁?怎么会这么厉害?”
新兵们看向九霄的眼神彻底变了,充满了崇拜和敬畏。
老兵们也纷纷点头,看向九霄的目光中充满了认可和好奇。
齐翰大步走上前,来到九霄面前,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那眼神极其复杂,有对人才的欣赏,有对实力的惊叹,有对未知来历的探究,甚至还有着一丝上位者本能的警惕。
“九霄,”齐翰的声音比之前低沉了一些,也郑重了许多,“你的实力,超出了我们的预期。”
“考核通过!根据军府评定标准,评定为‘甲上’!”
“即日起,授予你云骑军‘伍长’之职,配发身份令牌及相应军备,划归我第三骁卫管辖!”
这个结果,无疑是极高的评价和优待,也再次引爆了场边的议论。
“甲上!一来就是伍长!”
“看来将军府也很看重他啊!”
就在这时,一个娇小的身影猛地冲了过来,带着喜悦的泪光。
是镜流。
她跑到九霄面前,仰起沾满灰尘和汗水的小脸,那双红宝石般的眼眸亮得惊人,里面充满了激动和难以言喻的崇拜。
“师父!”她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带着哭腔,“您太厉害了!您真的太厉害了!”
少女的情感真挚而热烈,那份纯粹的喜悦和依赖,如同温暖的阳光,驱散了演武场上残留的肃杀之气。
九霄看着她激动得通红的小脸,心中微微一动,但脸上依旧保持着平静。
他只是轻轻点了点头,并未多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