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黑暗中,方仁杰耳力全开。
窗外脚步声的间距精确得像用尺子量过——三个人,东边柴堆后两人换了站姿,西侧老槐树上的那个压了压腰间玉佩,连玉坠撞击的脆响都裹着杀意。
他喉结滚动,残卷在暗袋里硌着心口,那是母亲留下的字迹,绝不能落在这群人手里。
系统提示音在脑海炸开,三个选项浮现在视网膜上:“从后窗翻墙”“躲入地窖”“正面迎敌”。
他迅速扫过选项——地窖入口在灶台下方,此刻孙大夫的药箱还压着半块砖,掀开至少要三息;正面迎敌的话,对方三人以上,短刃对刀,小蝶会被牵连。
指尖在“翻墙”选项上点下的瞬间,孙大夫的声音擦着他耳垂钻进来:“东街暗巷有废弃马厩,墙根塌了个洞,能暂避!”
话音未落,门外传来“咔嗒”一声——机关锁开了。
方仁杰反手攥住小蝶手腕,她的手凉得像浸过井水,指尖还沾着方才端茶时的茶渍。
后窗棂子松动,他用短刃挑开插销的刹那,竹帘被风掀起,漏进的天光里,他看见孙大夫的云纹匕首已经出鞘三寸,正对着茶棚正门。
“跟紧!”他低喝,带着小蝶纵身跃出。
夜雾未散,后墙不过一人高,方仁杰脚尖点在墙根青石板缝隙,借着力道腾身而起,衣摆扫落墙头几星晨露。
小蝶被他拽着,裙角擦过墙下野蔷薇,刺钩住了裙边,“嘶”地轻响混着她压抑的抽气。
身后刀风骤至。
方仁杰脊背发凉,本能侧过身,刀锋擦着左肩划过,割碎半片衣襟。
月光漏进巷口,照出三道黑影:中间那人执雁翎刀,刀身淬着幽蓝,是喂了毒;左边使判官笔,笔杆缠着蛇皮;右边拿柳叶镖,袖口还坠着半片带毒刺的草灰——方才墙根那缕草灰,和这镖客袖口的一模一样!
“是夜枭!”方仁杰心中一凛。
他曾听六扇门老捕快说过,夜枭杀手团惯用“草灰藏毒”,每杀一人便在现场撒带刺毒草灰,既是标记,也是让追兵触毒。
小蝶被他护在身后,急促的喘息喷在后颈:“他们、他们要杀我们?”
“闭气!”方仁杰拽着她拐进暗巷,鞋底在青石板上擦出火星。
废弃马厩的木门半掩着,门楣上“永顺”二字被风雨剥蚀得只剩半边。
他余光瞥见右边镖客抬手,三枚柳叶镖破空而来,目标正是小蝶后心!
“低头!”他旋身将小蝶按在墙根,短刃划出半圆,“当啷”两声,两枚镖被磕飞,第三枚擦着小臂掠过,血珠立刻渗了出来。
小蝶吓得捂住嘴,眼泪大滴大滴砸在青石板上。
方仁杰抹了把血,拉着她冲进马厩,霉味混着腐草味扑面而来,堆在角落的干草堆足有半人高,草叶间还粘着几缕马鬃。
身后脚步声渐近,雁翎刀的金属嗡鸣已经清晰可闻。
方仁杰松开小蝶的手,摸到怀里的火折子——这是方才孙大夫掉在茶棚的,他弯腰时顺手抄进了袖中。
小蝶抓住他衣角,声音发颤:“你要做什么?”
他指腹擦过火折子,火星溅在干草堆上,“引他们进来。”火势腾地窜起,烟雾裹着焦味弥漫,模糊了马厩的门。
方仁杰拉着小蝶退到干草堆后,短刃在掌心握得更紧——夜枭要的,或许不只是他的命,还有那卷残页。
而他,偏要让他们连烟都摸不着。
方仁杰拽着小蝶从马厩侧门挤出去时,后颈还粘着方才被火星燎焦的碎发。
烟雾顺着门缝往外涌,像条张牙舞爪的灰龙,他能听见里面传来闷咳声——那三个杀手被熏得睁不开眼,暂时顾不上追。
可他更清楚,夜枭这种顶尖杀手团,绝不会只派一拨人。
“贴着墙根走。”他压低声音,短刃在掌心转了半圈,刃尖轻轻戳了戳小蝶发颤的手背,“别怕,他们要活口,至少现在不会下死手。”小蝶的指甲几乎掐进他手腕里,他能感觉到她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抽噎的尾音,像片被风卷着的枯叶。
主街的青石板泛着冷光,更夫的梆子声早该歇了,可此刻连犬吠都没有,静得反常。
方仁杰的鞋跟刚碾过半块碎瓦,系统提示音便在脑海炸响,视网膜上浮起三个选项:“偷听他们对话”“引诱其中一人单独行动”“设陷阱困住两人”。
他盯着“引诱”二字,喉结动了动——马厩那波杀手是明棋,接应的才是暗桩,若能抓个活口,情报比陷阱更有用。
“叮”的一声轻响。
是他袖中藏着的更夫铜钲。
方仁杰屈指叩了两下,声音清越,像极了寅时三刻报平安的更声。
主街尽头的阴影里,果然有两道黑影顿了顿,其中一人摸了摸腰间的淬毒短刀,压低声音:“那更夫的铜钲声……难道他往这边来了?”另一人闷哼:“小心埋伏,分开搜。”
方仁杰攥紧小蝶的手,将她塞进街角卖油郎的空货箱后,指尖在她唇上点了点。
小蝶立刻捂住嘴,眼睛瞪得溜圆,睫毛上还挂着未干的泪。
他猫着腰闪进墙根的阴影,耳尖动了动——左边那道脚步声更近了,靴底沾着马厩外的湿泥,“吧嗒吧嗒”的声响像在敲他的神经。
“谁?”杀手的喝问混着风声灌进耳朵。
方仁杰屏住呼吸,又叩了一记铜钲,这次声线故意放得虚了些,像极了被吓破胆的更夫。
那杀手果然上当,刀鞘撞在青石板上发出脆响,三步并作两步冲过来。
方仁杰等的就是这个——他借着墙缝里伸出的老藤条荡起身,脚尖在杀手后颈的“风池穴”上点了点。
“噗。”
杀手的刀“当啷”落地,人却连闷哼都没发出,直挺挺栽进旁边的臭水沟。
方仁杰蹲下身,短刃挑开他面巾——是张陌生的脸,左眉骨有道月牙疤,正随着抽搐的肌肉一跳一跳。
他迅速翻找对方怀中,青铜令牌硌得手指生疼,“枭”字刻得极深,背面的密语是用蛇血写的,凑近鼻尖还能闻到腥气:“辰时三刻,北码头,货已备妥。”
“货?”方仁杰的指甲几乎掐进掌心。
钱掌柜这半月来总说去北码头收山货,可他前天夜里蹲守时,分明看见钱家马车装的是用油布裹着的长条物事,绝不是山货。
他正想再翻,远处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是另一名杀手发现同伴失踪了。
“走!”他拽起小蝶,两人像两条游鱼般钻进巷口的腌菜铺子后巷。
小蝶被酸臭的腌菜味呛得直皱鼻子,却不敢出声,只是死死攥住他的衣角。
方仁杰能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残卷在暗袋里随着奔跑上下颠簸,撞得心口发疼——那是母亲临终前塞进他襁褓的,上面的“幽冥教”三个字,他从小看到大。
天光渐亮时,他们爬上了城南染坊的屋顶。
青灰色的瓦楞割得膝盖生疼,方仁杰却顾不上,他扒着屋檐往下望——北码头方向,钱掌柜正踮着脚跟一个背朝阳光的人说话。
那人身量很高,广袖里露出半截手腕,右手戴着枚赤金蛇戒,蛇眼是两颗血玉,在晨光里泛着妖异的红。
“是它!”方仁杰的瞳孔骤缩。
他十岁那年,奶娘临死前塞给他半封血书,上面歪歪扭扭写着:“幽冥教,赤金蛇戒,灭我满门。”此刻那蛇戒在钱掌柜面前晃了晃,钱掌柜的后背瞬间佝偻下去,像被抽了脊梁骨的虾。
“仁杰哥……”小蝶的声音从身后飘来,带着哭腔,“我们要下去吗?”
方仁杰没说话。
他摸了摸怀里的青铜令牌,又看了眼远处的赤金蛇戒,喉咙像塞了团烧红的炭。
染坊楼下传来挑水夫的吆喝,他却只听见自己的心跳——二十年了,终于有根线头,能牵出当年灭门的真相。
他低头看了眼小蝶,伸手替她擦掉脸上的泥渍:“等天亮透了,我们回孙大夫家。”
晨风吹过,赤金蛇戒的反光刺得他睁不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