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栩刚将沈知雪送回房间,便听云墨带来消息,说沈知意吐血昏死了。
他心底一沉,看向床榻上的沈知雪,凤眸微敛,闪过挣扎之色。
春桃像是察觉到了什么,赶紧跪在地上苦苦求道:“殿下,我家小姐对您一心一意,她可以不计较换嫁之事,却并不代表小姐要吃下这闷亏,小姐退让这么多,殿下不该让她再受委屈了。”
“栩哥哥……”床上的沈知雪适时睁开眼眸,虚弱的看过来,对他挤出释然的笑,“关心妹妹就去吧,我不怪你。要怪,就只能怪我命不好……”
她这般一说,萧栩反而是没了去的理由。
赶忙在床前坐下,轻轻拉住她的手,声音温柔“我哪里都不去,就在这里陪你。”
云墨倒吸凉气,他怎么觉得,皇子妃,不……沈妾室不是会做这种事的人?
殿下就这么相信了?
他正要在说些什么,萧栩的声音已经传来,“请个大夫,给她看看身体状况。”
云墨领命要退下,萧栩忽然补充道:“不准找江枫!”
“……属下明白。”
云墨出去后,打心眼里吐槽起自家主子了,对沈妾室又不好,还不准别人对她好?
主子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可他不得不听,还是帮沈知意请了个大夫。
是个普通大夫。
好巧不巧,就是之前帮沈知意开药落胎的那名老大夫。
虽只有一面之缘,大夫还是一眼认出她来,叹息着摇头,“竟是三皇妃,果真是命苦之人。”
云墨刚要出去就听到这话,顿时纳闷,“老先生何出此言?”
虽然他也很赞同这句话。
大夫道:“此前这位夫人来我医馆把脉,得知有身孕后,老朽告知她身子不好,要喝安胎药,否则孩子不保,她却毫不犹豫的让老朽开了堕胎药。当时,老朽还在想,到底是怎样的男人,能让她这般想不开,原来……她就是传闻中的三皇妃。”
现在整个京都城内,还有几个人不知道她沈知意不得萧栩的宠?
云墨不恼,很赞同大夫说的话,可惜了,现况无法改变。
主子的想法,谁也摸不透。
他便只说了句:“劳烦大夫帮她诊治。”便退了出去。
大夫给沈知意把脉,凝重的摸着花白胡子。
南红在一旁跪下了,“大夫,求求你一定要治好我家小姐。”
“难。”大夫放下沈知意的手,“这等心病,药石无医,除非……她肯冒险。”
南红苦笑着摇头,“我家小姐经历的凶险还少吗?大夫尽管说办法。”
“心病为情伤,若要治其病,务必斩其根。日月堂秦神医持有断肠草,可帮夫人假死脱身,只有彻底离开这里,才能了却心病之根,就看夫人是否愿意冒九死一生之险。”
“断肠草?那不是剧毒吗?”南红虽然不通医理,却也听说过断肠草的威名。
那毒性可不亚于鹤顶红啊。
“是剧毒没错,但秦神医却拥有能逆转毒性的能力,让它毒性适度,为己所用,只是,这日月堂非一般人所能前往,只怕夫人还需想想法子,老夫这边,先帮忙开一副调理身子的药方。切记……夫人如今体虚,若是长久如此,只怕活不过几年,如今局面,当断立断吧。”
开好药方后,大夫离去。
南红守在床前,满脸的心痛,“小姐,您这上辈子到底亏欠了殿下什么啊,这辈子竟要吃这么多的苦。就算是欠了命,也早该还清了吧?”
沈知意一动不动,没有回应。
南红抓住她的手,低喃着:“小姐,反正日月令咱们手里有,赌一把吧?奴婢去想办法打听日月堂所在,绝不让您继续受委屈。”
沈知意终于有了反应,咳嗽几声后,慢慢睁开眼,看向南红,“在寺庙救我的人,可能与日月堂有关。”
“小姐醒了。”南红满目惊喜,“小姐说什么?在寺庙救您的,就是日月堂人?”
沈知意沙哑着声音道:“不是很确定,猜测的。自从日月令在我手中后,身边好像逐渐多了关于日月堂的消息,好像有什么……在故意给我指引线索,这一切好像都发生在父亲说哥哥极有可能没死的时候。”
她游戏不确定,犹豫着问,“南红,你说,当时救我的,会不会是哥哥?”
沈知意以前就盼望着自己能有个兄长在背后撑腰。
如今,这能算是希望吗?
南红也不敢轻易下决断,只能安慰:“小姐,不管是不是,咱们都要向前看,看开些。接下来不管发生什么,奴婢都会……都会在你身边陪着,绝不背弃。”边说着,南红抱住了她。
还好当初在起动摇之心的时候,她还是毫不犹疑的选择留下了。
时至今日,哪怕有朝一日会为小姐而牺牲,她也觉得值当了。
随后南红帮她去抓药。
萧栩感觉沈知雪那边情况也不是很严重,稳定下来后,终于来了她这儿。
沈知意蜷缩在床上,脸色白的像纸。
见他走进来,一声不吭,默默背过身去。
“你的情况,大夫都与本皇子说了,是心病。”
萧栩坐在了床边。
沈知意没转身看他,也没理会的意思。
那大夫,说她想离开这儿,唯一的机会是诈死脱身。
她仔细想来也是了。
只有成为尸体,才有可能被萧栩放过吧?
她不吭声,萧栩也不生气,大概是短暂的心疼吧,继续说着:“听闻秦神医最近会归来京城,本皇子会想办法让他给你开最名贵的药,帮你治好心病。”
治心病?
用药?
沈知意嘴角掀起嘲弄的笑,他难道不知道什么是心病药石难医么?
说白了,还是不上心吧。
萧栩还在说着,“等知雪伤势好转,本皇子便会迎她入门,今后换嫁之事不会再提,本皇子对你们姐妹二人,也将一视同仁。”
只有做不到的事情,才总会拿出来当说辞。
沈知意紧闭着眸子,逐渐湿润,那是对萧栩失望又悔恨的泪水。
凭什么……萧栩只要动动嘴就好,什么代价都不必承担?
她也想这样。
南红将熬好的药端回来,恰好看到萧栩在,站在门口,端紧碗,显得有些不知所措。
为什么殿下还要来?
她硬着头皮走了进去。
换做平日里,见到萧栩,都会行礼,这次她壮着胆子无视,走到床前,眼里只有沈知意,“小姐,药好了。”
以前都是私下里唤“小姐”,现在当着萧栩的面,她也不打算规避了。
反正现在小姐已经被贬为妾室,她才不要唤小姐是妾。
这会儿,沈知意也终于有了反应,主仆二人像是达成了某种默契,将萧栩当做透明人。
沈知意喝了口,顿时皱眉:“好苦。”
“小姐,良药苦口啊!将药喝完,身体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沈知意屏着呼吸,这才一口气闷了下去。
萧栩轻咳一声,试图证明自身存在感,“本皇子命人给你准备了些补血名药,一会……”
“南红,我想出去走走,房间太闷了。”沈知意没打算听他把话说完。
差不多的话语,萧栩早就说过了,可只要他一不高兴,就能将给她的任何东西都收回去。
很没意思。
之前沈知意好歹还会与他逢场作戏一下,如今戏都懒得做了。
一句话都不想说。
反正,萧栩也不会让她死。
至于别的,就无所谓了。
萧栩看着南红将沈知意扶起来,趔趄着往门外走着,忽然间,心里生出一种怅然感。
仿佛她从这个门出去后,就会消失,下意识跟了过去。
如今这气候,虽然已经不在下雪了,却还是很冷,沈知意站在门口,看着院子里的树,忽然感慨了起来,“枯木逢春了。”
就这么简单四个字,南红莫名鼻头一酸。
或许也只有她才能听懂小姐话外的意思吧。
萧栩不合时宜的声音从身后响起,“你若喜欢,本皇子可以让下人在你院内多种几棵。”
沈知意嗤笑一声,终于是回应他了句,“我要的,不是这个。”
“那你想要什么,尽管说便是。”
沈知意摇头,意味深长的看着树上的新芽,“我想要的,应该很快就能得到了。”
萧栩仿佛终于意会到了什么,感觉她说话都死气沉沉的,“别做傻事。”
傻事啊?
沈知意也觉得自己是傻过。
她做过最傻的事情,应该就是爱过萧栩吧。
还好,不爱了。
一阵风吹过,有些清凉,沈知意问他:“如果有一天,我死了,你会难过吗?”
“会。本皇子不准你死。”
萧栩回答的很果断。
“殿下是怕登不上太子之位,还是怕命短呢?”
“一定要这么想本皇子么?”
难道,不该这样想?
沈知意牵起唇,嘲弄的笑着,不再说话。
好一会儿过去,南红告诉她,“殿下离开了。”
“嗯。”沈知意不意外,萧栩对她的耐心,向来有限。
“回屋里吧小姐。外边风开始大了。”
“南红,你说……如果命就剩最后两三天了,我该做点什么,才不算亏待自己最后的时间。”
“小姐,不准胡说!”南红心都要提起来了,“奴婢不是说了嘛。会帮您一起想办法的,咱们有日月令,日月堂的人会帮忙的。”
沈知意闭着眼,感受着洒落在身上的风,久久不语。
她方才沉默的时候,仔细想过了。
那毕竟是从小便分别,几乎毫无交集的人,就算哥哥真的还活着,他当真会一心一意帮她么?
会不会,也只是布局向利用她对付父亲?
沈知意被太多人利用,已经很难相信这种凭空出现的好了。
她必须做两手准备。
——
很快,就到了萧栩要迎娶沈知雪的日子。
所谓正妻,自然风光无限。
萧栩给足了沈知雪体面,这场婚宴,可谓是比上次迎娶沈知意的时候,更为盛大。
皇帝本就指婚二人,自然不反对。
而玥贵妃,就算有心想让萧栩娶云筱为正妻,却也拗不过他。
玥贵妃甚至都不曾想过,云筱其实逐渐放弃了。
门庭一角,沈知意看着萧栩牵着嫡姐的手,将她从相府迎来,脸上满是温柔的笑,低呵了声。
萧栩也算是如愿以偿。
今日,大婚。
想必阖府上下戒备最是松懈。
日月堂至今也没找到什么线索,她只能靠自己了。
今夜,便是她为自己选定的时机。
“看什么呢?”云筱走了过来,很自然的站在沈知意旁边,顺着她目光看清后,低叹道,“表哥不管怎样都会娶她的,咱们就算再怎么不高兴,也阻止不了。”
“不,我很高兴。”沈知意轻笑,“他们,终于得偿所愿了。”
云筱咽了下口水,感觉她状态奇怪,“沈知意,你不会是受刺激了吧?都被表哥贬为妾了,还高兴?你可有想过,一旦沈知雪成为正妻,今后你在府上是什么地位?是正妻的时候,你都不被下人看在眼里,今后还得了?”
沈知意摇头,“不在乎了。”
“……你。没事吧?”
“没事啊。我早就说过了,不喜欢这三皇妃之位,如今,也算是物归原主了吧。”
“物归原主?可我怎么听你这语气,跟快要死了一样?呸呸呸。我这嘴也不知道在说什么。”
沈知意淡淡说着:“放心,今后不管我是如何下场,只要玥贵妃给你撑腰,这侧妃的名分,你仍能得到。”
“话虽如此,我却已经没了打算。嫁表哥,我想了许多年,幻想过无数次嫁给他时的光景,可渐渐地,也不知为何,这种想法竟逐渐磨灭了,或许我也逐渐看清现实,他并非良配吧。”
沈知意只笑笑,不再说话了。
礼堂那边传来声音:“一拜天地——二拜高堂——……”
沈知意没有继续听下去,转身返回院子。
云筱皱眉望着她离开方向,“雨儿,你有没有觉得,她最近这段时间变得很奇怪。”
“奴婢感觉到了,只怕很快会发生不好的事情。”
“啧。”
云筱有些烦躁,“之前被刘婆子利用,我自己也不开窍,还针对过她几次,可如今细看,她才是真正可怜的那个人。但好像也帮不上什么了……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