瑶光宫在同一时刻也收到了圣旨。
为着这出人头地的一日,杨婉因特地装扮鲜亮地来接旨。
她被菊韵搀扶着跪在蒲团上,身后跟着双儿墨菊等一众婢女,垂首听着旨意,眼角眉梢都是喜色。
“太后懿旨:太常寺丞杨政之女杨婉因,系淑妃杨氏之妹,怀嗣有功……”
听到此处,她狠狠皱了下眉。
怎么册封她的旨意,都在提淑妃!
不过不要紧,今日过后,别说淑妃了,她一个怀着孩子的贵妃,就是谢棠也得退避三舍!
正思索着,便听上头念道:
“特册立为……”
来了!
她跪直了身子,嘴角勾出微笑弧度,以最完美的姿态来接受这一刻。
“正四品婕妤,赐居瑶光宫!钦此!”
闻言,杨佩宁的眼神中浮现出大大的震惊之色,笑脸丝丝龟裂。
“杨婕妤,接旨吧。”
“怎么可能会是婕妤!”杨婉因不可置信,挣扎着想要站起身来,奈何身子笨重,还是菊韵来馋了才撑着起身。
她第一时间夺过圣旨来瞧,亲眼看到上头“正四品婕妤”的字眼时,她险些没有吓晕过去。
“怎么会这样?”她甚至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不是贵妃,不是妃,甚至都不是一宫主位!只是一个小小的婕妤!
比杨佩宁,低了整整两个大级!
就连居住的宫殿都还是瑶光宫,不曾有丝毫改变!
菊韵也慌了神,“没道理啊,是不是宣错旨了?”
“对!”杨婉因猩红着眼质问宣旨内侍,“这旨意,一定是拿错了!”
来传旨的是小银子,若是可以他十分不想对上这女人,此刻只想赶紧宣完旨离开。
“回婕妤的话,这的确是您的,不会出错。”小银子早就被杨婉因“折磨”过,为怕杨婉因发疯,他躬身退后,“按例新晋嫔妃明日一早都要至椒房宫给皇后娘娘请安,陛下说婕妤主子怀着身孕不便出门,明日就不必去椒房宫了。”
要是到其他嫔妃宫里传话,说不得还要将伺候的宫人们给嫔妃小主引荐一二,但杨婉因这里伺候的人早已超出了她原本应有的规制,这项流程便省略了。
小银子一甩拂尘,“旨意已送到,奴才告退。”
说罢领着身后的两个小内侍一溜烟儿地走了,半点不带停留的。
身后,杨婉因一下子软了身子,晕了过去。
她无法接受初封比杨佩宁低这么多的现实。
菊韵和双儿连忙眼疾手快一左一右扶住她。
“快传御医!”
*
消息传来倚华宫时,杨佩宁似笑非笑。
她忆起幻境中,在她的葬礼上,杨婉因哭倒在崇庆帝怀中的场景。
就在那一日,杨婉因被册封为贤妃,并获得抚养连彰妙仪之权。
她尸骨未寒,丈夫和妹妹便在她灵柩隔壁的殿内颠鸾倒凤,嘴里还不知廉耻地追忆着她!
每每想到那个话面,杨佩宁都恶心得想吐。
“她这就承受不住了?”
扶桑都忍不住冷哼一声,“二姑娘眼高于顶,料定位份在您之上,这会子怕是痛不欲生。”
说到此处,扶桑目光幽冷,“二姑娘的存在只会让您蒙羞,娘娘,咱们要不要趁此机会……”
杨佩宁看了扶桑一眼,收回视线。
“她还怀着孩子。”
她不会对孩子下手。
扶桑垂眸,压下眼里的杀意,“娘娘仁善,只难为了那腹中的孩子,跟着她几经波折。”
“有安钟禄在,只要她不出瑶光宫,她和孩子会平安无恙。”
“陛下自行宫后一直没去看过二姑娘,可瑶光宫的一饮一食莫不出自御膳房,就连瑶光宫门口把守的侍卫都换成了付翀。陛下到底是在意还是不在意呢?”
杨佩宁勾唇,眼底却没什么笑意。
“帝王凉薄,相爱时自然是爱屋及乌,不爱了便只顾传宗接代。”
扶桑默默,想到新入宫正欣喜备至的嫔妃们,心中升起一股违和感。
“对了,新人们分住宫殿那册子拿来我瞧瞧。”
扶桑很快将册子取来,“贵妃娘娘为节省后宫开支,只新开了青阳宫,多数新人都与原来的小主子们合住。说是叫多带着新人,好叫后宫和睦融洽。”
她边将册子递给杨佩宁,边道:“除了贵妃娘娘的关雎宫,皇后娘娘特别关照说贵妃掌宫劳累,不好叫新人搅扰外,其余各宫,都有新人。”
“永阳伯府常美人和韩婕妤分到了挽月宫,与舒婕妤合住;郭婕妤、陆才人是咸房宫,与杜婕妤合住;新开的青阳宫里住进了萧美人、何美人和柳宝林;德妃娘娘的萃玉宫是黄才人。”
“江嫔娘娘说喜欢人多,特地将董才人和吴宝林求了去。剩下一个温美人,这个时辰,应该已经入住咱们宫中的凝露殿了。”
“温美人?”杨佩宁对这个人印象不深,只记得模样似乎比较出挑?
因为这个缘故,前世杨婉因势大之时,她被压制得十分厉害,根本没有出头之日。
扶桑颔首,“正是,温美人名唤温姿月,卫尉少卿之女。在储秀宫时很是乖巧,殿选上也表现得不错。就是不知性子如何。”
“她若乖觉,我自然不会少了她的好。”杨佩宁看向合了册子,嘱咐,“叫底下人好好侍奉新人小主子,不许怠慢。若有情况,及时来报。”
并非她有意监视温美人,她身为倚华宫主位,有监管兼照顾偏位嫔妃的职责,若是温美人闹出什么动静来,她也得受些牵连。此时此刻,看着总比放任好得多。
扶桑恭敬应声,“是。”
才说完温美人,槐序喜气洋洋地从外头引了一宫装嫔妃来。
“娘娘,您看谁来了?”
说话间,槐序错开身子,露出后头那位小主子俊俏可爱的模样来。
才是十五六岁的年纪,眉眼青涩如待放的花苞一般喜人。
“嫔妾美人常氏,拜见淑妃娘娘!”
杨佩宁见到小姑娘乖巧的面容,连忙抬手叫她起来。
错愕之余忍不住地眉开眼笑。
“你怎么这么快就来了?挽月宫那边可安顿好了?”
常美人被扶桑扶起来,如此近距离地接触传闻中的淑妃娘娘,羞涩之余略显拘谨。
“我……嫔妾收到淑妃娘娘给新人们的赏赐……想早些来见娘娘,就来了。”
杨佩宁闻言轻笑,瞧出她的局促,朝她招招手,让她坐到自己身边来。
“在我这里,不必拘礼,家常些便可。”
二人说话间,扶桑已经端了新煮的八宝擂茶来,并好几样小食点心,摆满了软榻上的四方几案。
“听永阳伯夫人说,美人惯爱吃这些点心,一大早的,咱们娘娘就嘱咐小厨房做了,就等着美人您来呢。”
常美人目光触及那些熟悉的吃食时,这些天始终绷紧的神经奇迹般的放松下来,初入后宫的无措和惶然也在这一刻被安抚了下来,不一会儿,眼眶便有些湿润……
杨佩宁吓了一跳,“这是怎么了?可是想家了?”
正要继续宽慰,下一刻,自己的腰肢便被一把抱住。
杨佩宁一向慵懒微眯的双眼瞬间瞪圆了,从来运筹帷幄胸有成竹的她脸上露出一抹大大的疑惑来。
看了看扶桑又看槐序和芙娘,不懂这是什么展开。
是她太老了吗?
现在的小姑娘都流行这样见面打招呼?
扶桑和槐序垂眸轻笑,装看不见。
杨佩宁无奈垂眸去看怀里的萧姑娘,许是压抑太久了,她直接在杨佩宁怀里哭成了泪人儿。
杨佩宁瞧着也揪心,不由自主想到,若是她细细娇养长大的妙仪日后也要这样到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去过活一辈子,心中也是十分不得劲。
下意识轻轻拍着她的后背,无声安抚。
这下,常美人哭得更凶了,这回一屋子的人都开始哄了。
好容易将人安慰好,常美人却搂住杨佩宁的手不放了,抽抽嗒嗒地捏着小帕子抹眼泪,直道:“娘娘跟我娘一样对我好,日后上天入地我都要跟着娘娘走。”
直把杨佩宁一众人等逗笑得前仰后合,笑声将熟睡的妙仪吵醒,又是好一番兵荒马乱。
有常美人笑闹着,倚华宫的时光好似缩短了,一不留神便夜了。
杨佩宁让槐序护送她回去,常美人得了明日可以继续来倚华宫的承诺,这才恋恋不舍地走了。
扶桑空下来用剪刀去剪灯芯,侧眼看杨佩宁正在哄妙仪睡觉,低了声音道:“这常美人,娇俏而不骄纵,可爱得很呢。”
烛光晃动,杨佩宁伸手给妙仪挡住光,小奶娃娃没有一点儿受影响,呼呼大睡过去。
她会心一笑,“谁说不是呢。”
叫她也恍惚觉得,回到了那年王府里头的时光。
瞧着妙仪大致睡沉了,杨佩宁轻手轻脚地抱着她去内殿。
扶桑这时候才想起隔壁温美人还未来拜见主位呢。
“按理说明日就要拜见皇后了,温美人安顿好了怎么也该来您这里拜会一二。怎的这个时候都没有动静?”
杨佩宁将妙仪放进小床上去,细心地掖好了被角熄了灯,这才出内殿来准备洗漱更衣了。
“也不是什么十分要紧的规距。随她去吧。”
扶桑颔首,“是。”
于是将槐序之前就准备好的新人见面礼又放回了库房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