饿。渴。开始啃噬他好不容易攒起来的那点精神头。他舔了舔干裂出血的嘴唇，喉咙里像塞了把沙子。这鬼地方，除了骨头就是煞气，上哪找吃的喝的？总不能真啃骨头吧？那玩意儿硌牙不说，煞气更浓，吃了怕不是直接变骨头精？
就在他琢磨着是不是该冒险往远处那柄巨大断剑方向“拱”过去碰碰运气的时候，一阵极其轻微、却异于寻常的动静，顺着冰冷的地面传了过来。
咔哒…咔哒…窸窸窣窣…
像是…脚步声？很多人的脚步声，还有金属摩擦岩石的细微声响，非常谨慎，非常轻。
小六子瞬间汗毛倒竖！他屏住呼吸，努力把自己往巨猿肋骨的阴影里缩了缩，眼睛死死盯着声音传来的方向。
没过多久，几道身影出现在他视野边缘的骸骨堆后面。
五个人。都裹得严严实实，穿着厚实的、不知道什么皮子鞣制的衣服，缝缝补补，沾满了污垢和骨粉。脸上也蒙着特制的、只露出眼睛的灰布面罩，眼睛位置还嵌着打磨过的黑色晶体片，大概是用来抵挡煞气和怨念的侵蚀。
他们动作很小心，脚步放得很轻，像一群在坟地里觅食的鬣狗。领头的是背有点驼的老头。老头脸上没蒙布，一道狰狞的疤痕从左边额头斜着划过鼻梁，一直拉到右边下巴，让他的脸看起来有点扭曲吓人。他手里拄着一根顶端镶嵌着某种暗沉兽骨的长杖，眼睛像鹰一样锐利地扫视着四周，尤其是那些巨大的骸骨缝隙和散落的兵器碎片。
疤脸老头身后跟着四个年轻人，三男一女。男的都背着鼓鼓囊囊的、用厚皮子缝制的背囊，手里拿着奇形怪状的家伙事儿：一个拿着顶端带钩子的长杆，像是捞东西的；一个拿着小锄头和小铲子；还有一个拿着个破旧的、指针乱晃的罗盘。女的则背着一个稍小的皮囊，腰间挂着几个皮水囊和一个药草袋子，手里紧握着一把磨得锃亮的骨匕。
他们一边走，一边用那钩子长杆小心翼翼地扒拉着骸骨堆，或者用小锄头轻轻敲打一些看起来还算完整的兵器碎片、盔甲残片。偶尔发现一块稍微带点金属光泽、或者形状比较奇特的骨头、石头，就小心翼翼地用特制的皮袋子装起来，放进背囊。动作熟练，配合默契，显然不是第一次干这活儿了。
“拾荒的？” 小六子脑子里冒出这个词。这鬼地方，居然还有人能活着，还组队来捡破烂？他像发现了新大陆，又有点紧张。这些人看着可不像善茬。
那支拾荒小队显然也发现了这具巨大的巨猿骸骨。疤脸老头做了个手势，队伍立刻停了下来，警惕地观察着骸骨周围。他的目光锐利如刀，很快就锁定了巨猿肋骨下那片凹陷区域——小六子藏身的地方！
疤脸老头没说话，只是朝那个拿骨匕的女人使了个眼色。女人点点头，猫着腰，像只灵巧的狸猫，悄无声息地朝着凹陷处摸了过来。她手里的骨匕反握着，随时准备出击。
小六子心脏都快跳出嗓子眼了！他现在这状态，连只鸡都打不过，更别说一个看着就很利落的持匕女人。跑？没力气。打？没可能。装死？估计瞒不过去。
就在那女人离他藏身处只有几步远，已经能看到他露在外面的半条腿时——
呼！
一股带着浓烈血腥和腐朽气息的阴风，毫无征兆地从侧面一个巨大的头骨眼窝里卷了出来！风中隐约夹杂着凄厉的尖啸！
“小心！怨煞风！” 疤脸老头低吼一声，声音嘶哑难听。
那摸过来的女人反应极快，立刻放弃探查，身体猛地向后一缩，同时将骨匕横在身前！她手腕上一个用某种苍白兽骨串成的手链亮起微弱的白光，形成一层薄薄的护罩。
嗤嗤嗤！
那股阴风撞在骨链护罩上，发出腐蚀般的声响。护罩剧烈波动，白光迅速黯淡。女人闷哼一声，脸色发白，显然支撑得很辛苦。
“老疤！帮忙！” 拿着钩杆的年轻人喊了一声，就要冲过来。
“别动！护住自己！” 疤脸老头厉喝一声，阻止了其他人。他手中的骨杖猛地往地上一顿！
嗡！
杖头那颗暗沉兽骨骤然亮起土黄色的光芒！一股沉稳、厚重、带着驱邪意味的波动以他为中心扩散开来。这股波动扫过那股怨煞风，风中的尖啸声顿时减弱不少，颜色也变淡了些。
趁此机会，那女人咬牙坚持，骨链护罩终于撑到怨煞风减弱消散。她松了口气，额头全是冷汗，显然消耗不小。
而就在这股怨煞风出现、众人注意力被吸引的瞬间，小六子做出了一个决定——赌一把！
他用尽全身力气，从巨猿肋骨下“滚”了出来！不是攻击，也不是逃跑，而是…直接滚到了离疤脸老头不远的一小片相对干净的地面上，然后瘫在那里不动了，只剩下胸膛微弱的起伏。
“咳咳…救…救命…” 他挤出一点气若游丝的声音，努力让自己的眼神看起来既惊恐又无助，还带着点重伤濒死的虚弱感。他故意把胸口那点玉佩的微光露出来一点——这玩意儿虽然黯淡，但一看就不是凡品，证明他可能有点“背景”。同时，他体内那缕新炼化的、带着冰冷煞意的能量微微运转，让身体表面抵抗煞气的效果稍微明显了一点点。
这一滚一叫，成功把拾荒小队的注意力全吸引过来了。
五双眼睛，隔着浑浊的晶体镜片，齐刷刷地盯着这个突然滚出来的、衣衫破烂、浑身脏污、伤痕累累、看起来下一秒就要断气的少年。
“哪来的小子？” 拿小锄头的年轻人惊疑不定，握紧了手里的家伙。
“刚才怨煞风是不是他引出来的？” 拿罗盘的紧张地看着指针乱晃的罗盘。
“不像…他比我们还惨。” 拿钩杆的摇摇头。
“身上有东西，能抗煞气。” 那个刚抵挡完怨煞风的女人喘着气，盯着小六子胸口微弱的玉佩光芒和他身体表面那层若有若无的抵抗感，眼神锐利。
疤脸老头没说话，拄着骨杖，慢慢走到小六子跟前。他那道狰狞的伤疤在铅灰色的天光下显得更加可怖。他蹲下身，锐利的鹰眼像探照灯一样，上上下下把小六子扫了个遍。
小六子心里打鼓，脸上却努力维持着“我快不行了，我好可怜”的表情，还适时地又咳嗽了两声，咳出点血沫子。
疤脸老头伸出枯瘦、布满老茧和冻疮的手，不是摸脉搏，而是直接按在了小六子的手臂上。一股带着探查意味的、微弱但坚韧的土系灵力钻了进来。
小六子心里一紧，立刻停止运转无名诀，只让那点炼化的煞意能量本能地抵抗着外来灵力。丹田里那个灰色小气旋也瞬间蛰伏，装死。
疤脸老头的灵力在小六子体内转了一圈，眉头皱得更紧了。这小子体内简直一团糟！经脉有伤，灵力枯竭，气血亏虚，识海也受了冲击。但奇怪的是，肉身基础似乎异常扎实？而且那股抵抗煞气的本能也确实存在，虽然很微弱。
最关键的是，这小子身上没邪气，眼神虽然有点滑头，但深处是干净的。不像那些被煞气侵蚀疯了的怪物，也不像某些邪修。
“头儿，咋办？” 拿钩杆的年轻人问，“看这样子，活不了多久了。”
疤脸老头沉默了几秒钟，那双锐利的鹰眼又扫了一眼小六子胸口那点玉佩微光，终于沙哑地开口：“拖走。营地缺个打杂的。”
“啊？头儿！这半死不活的，带着是累赘啊！” 拿小锄头的急了。
“就是，咱们自己都够呛，还带个拖油瓶？” 拿罗盘的也小声嘀咕。
只有那个女人没说话，只是看着疤脸老头。
疤脸老头站起身，语气不容置疑：“他身上那点抗煞气的本事，有用。死了，剥了那玉佩，也算值点钱。活着，就干活换命。” 他顿了顿，补充道，“老规矩，营地干活，管最低限度的煞气防护和吃喝。死了，别怨谁。”
这话说得冷酷，但小六子心里却是一松！有门儿！
“谢…谢谢…” 他赶紧挤出两个字，声音虚弱但充满“感激”。
“哼。” 疤脸老头哼了一声，对那个拿钩杆的年轻人道，“猴子，背上他。动作快点，这鬼地方不能久留，刚才的怨煞风可能引来别的东西。”
被叫做“猴子”的年轻人虽然不情愿，但还是麻利地解下背囊递给同伴，走过来，像拎小鸡一样把小六子拎起来，甩到自己背上。小六子疼得龇牙咧嘴，但硬是忍住没吭声。
“忍着点，小子。疤叔肯收留你，是你八辈子修来的福气，别死我背上了。” 猴子嘟囔着，背着小六子，跟上队伍。
疤脸老头（疤叔）拄着骨杖在前开路，土黄色的光芒驱散着靠近的煞气和怨念。女人警惕地跟在猴子旁边，骨匕紧握。拿小锄头和拿罗盘的负责断后，紧张地观察四周。
小六子趴在猴子背上，颠簸得浑身骨头都在抗议。他看着这支沉默、警惕、在骸骨地狱中艰难穿行的小队，闻着猴子身上汗味、皮革味和淡淡血腥味混合的气息，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终于…有组织了…虽然…是捡破烂的组织…管饭…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