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夷山。
大雪飘落,山峰早不见了葱绿,霜白一片,一座大山的山腰处,宫楼庭宇,朱墙雪顶,交错林立。
宫殿前的宽阔广场上,积雪覆盖着地板,一群落霞弟子整齐排列,有男有女,正一招一式,孔武有力的演练着。
长老殿中。
落霞的六位长老,此刻正面色严肃,几人高高坐在蒲团上,堂下已有十位弟子站立,皆是真气圆满之境的武者,他们相互认识,此刻面面相觑,却不知宗门召见他们所为何事。
落霞宗主精神面貌不复往日,此刻显得有那么一丝疲倦。
如今江湖上谣言四起,皆知晓了落霞陨落了两位先天级别的长老,各大势力开始蠢蠢欲动,就连那些依附于落霞的家族势力,此刻也开始阳奉阴违起来。
这段时间他疲于应付这些事,连觉都不曾好好睡过。
而今日,各位长老总算将服用人仙丹的人员给推了出来,眼前这十个人,年龄都颇大,虽说有晋级先天的可能,却可能性不大。
这些人平日受宗门资粮颇多,每月不仅丹药不停,就连银钱也都是按月发放,如今也是该奉献的时候了。
落霞宗主睁开眼眸,从闭目养神的状态里退出,他微微张开嘴,清朗的声音在整座大殿响起,无孔不入,清晰的传入每个人的耳朵:
“诸位弟子,如今各宗异动,欲夺我宗地域根基,你们身为落霞弟子,受宗门食禄与教导,应当如何?”
众弟子闻言,群情激愤,一个个脸上露出恨意来,情绪激动,当即大声回应起来。
“敢抢夺我宗地盘,我第一个不答应!”
“杀了他们!”
“只要他们敢动手,那就打!”
“打上他们的山门,毁了他们武脉,灭了他们弟子!”
“宗主,你怎么说,我们就怎么做,就算让我等上刀山下火海也在所不惜!”
见一众弟子情绪激昂,落霞宗主满意点头,眼中露出欣慰,缓声道:
“你们很不错,不枉宗门培育多年。”
顿了顿,他抬手抚须:
“你们应当知道,前不久我们损失了两位长老,这是宗门之不幸,正因如此,那缥缈宗就仗势欺人,欲夺走我宗沿海控制权,你们答应吗?”
这话如同一颗石子落入平静的湖面,瞬间激起了千层浪,一众真气圆满的弟子,纷纷义愤填膺的吼道:
“我们决不答应!”
落霞宗主神色肃穆,顺势说道:“好,不愧是我落霞的好儿郎,面对这些外部势力,就应当如此!
只是那缥缈势大,以我落霞如今的实力,想要与之抗衡,却是十分吃力,胜算不大,我们需要更多的先天武者,才能稳定局面。”
有弟子开口道:“宗主,你说我们应当如何,只要你发下命令,就算让我们吃人仙丹也在所不惜。”
这弟子此言一出,周围几位真气圆满的弟子顿时面色微变,心中大震。
人仙丹!
他们身为落霞弟子,并且还都是各长老嫡传,自然知晓这丹药是何物。
此种丹药虽能让人从真气圆满直接一步登天,丝毫不费吹灰之力的成为先天初期武者,可从此以后,在武道一途上就再无寸进了。
他们之中,有的不乏年龄已高的,却也不想吃这丹药,否则他们自己就能向宗门申请服用人仙丹。
这丹药副作用太大,不到万不得已,他们少有人会愿意主动服用这颗丹药。
其实不少头脑清醒的弟子,结合着落霞宗主的话,此刻已经明白接下来要面对的是什么了。
这是要叫他们服用人仙丹!
一时间不少弟子都纷纷低下头去,沉默不语,脸上的神色有些难看,已在心中思索如何躲过此事。
也正是此时,落霞宗主脸上的严肃认真,在此刻露出了一抹笑意,他道:
“好,落霞宗有你们,真是宗门之幸,且取丹来!”
他话音一落,一位长老便从蒲团上起身,也不走动,而是伸手从宽大的袖中取出一只晶莹剔透,胜似水晶的玉盒来。
此人便是落霞宗的八长老,一身实力已快要抵近先天圆满,乃是先天中期的武者,距离圆满只有一步之遥。
他不擅打斗,倒是一手炼丹术玩的是炉火纯青,宗门超过六成丹药,从无品到有品,以及人仙丹,皆是出自他手。
“诸位,如今宗门疲敝,正值用人之际,你们受宗门福祉,如今宗门有难,也该是你们反馈宗门之时了。”
八长老话音落下,便已体内元气将手中玉盒击碎,乒乒乓乓的碎屑掉落在地上,他手中反而浮现十颗殷红似血的丹药。
随着他手一挥,这些丹药立马从他手中脱离,在空中飘飞,落到了堂中每一位弟子的面前。
这些弟子无论愿不愿意,此刻也只能伸手将面前的丹药给捏在手里。
落霞宗主此刻开口道:“诸位弟子,服下这颗丹药,就是你们报效宗门最好的方式。”
有弟子面色虔诚,毫不犹豫的将手中丹药放进嘴里,微微仰头,一口吞了下去,有弟子则看着手里的丹药,犹豫不决,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你等受宗门福禄,为宗门服药,岂不应当?!”
三长老威严的声音在殿内激荡,将那些犹豫不决的弟子激的一颤,纷纷回过神来,明白今日非吃不可了。
有的弟子面露惭愧,认为自己既受了宗门福禄 ,自是应当为宗门的发展壮大,奉献自己,于是不再犹豫,一口将丹药吞下。
一时间,这十位真气圆满的弟子,纷纷将手里的丹药服了下去,片刻后,一道道独属于先天武者的气息,在殿堂内弥漫开。
落霞宗主见此一幕,眼中露出一抹喜色。
有了这十位先天,落霞宗将一改先前的颓势,再度恢复之前的强势。
金羽宗前日试探性的南下,想要拿下那江北郡,如今他终于是有了可用之人,不仅可以粉碎金羽宗的试探,还能借机将金羽宗给压回那茫茫无垠的大漠。
至于东边的飘渺宗,他也能腾出手来,将之压回那无边无际的海浪之中,至少百年之内,叫其不敢将爪牙伸入大周的地界上。
他暗恨道:
‘还有那个叫许夜的,胆敢杀我落霞两位长老,此子不死,只怕落霞日后又要肃立一尊大敌!’
…
上阳郡。
鹅毛大雪不知何时停了,天空放晴,一缕阳光从东边升了起来,刺破了暗沉的天地,照亮了这方雪白的世界。
许夜推开窗户,原本的青石街道铺满了积雪,窗外雪白一片。
附近小厮早早就打开了店门,拿着锄铲开始清扫起门前积雪,不一会功夫,雪白的街道便露出了本来面貌。
有稚童来到街道,看着堆成一团的积雪满眼兴奋,上前就拿着积雪玩弄,与同伴打闹嬉戏。
小商小贩或挑着担子,或推着木车,或是背着背篓,开始走街串巷,吆喝着叫卖起来。
“卖包子咯…”
“叶儿粑,叶儿粑…”
“烧饼,驴肉烧饼…”
…
陆芝躺在床上,面上露出一抹慵懒之色,柔声问道:
“师弟,现在你就要去费府吗?”
许夜看着窗外的景色,听见问话,他回过头来点头道:
“昨日就与费桐伯说好了,今早便去。”
“那你小心些,我再睡会儿。”
陆芝点了点头,脸上带着倦意,又躺回了床上,将被子盖过头顶,整个人窝在了被下。
许夜则下了楼,来到客栈外。
街道上早已有了行人,来来往往,许夜寻了家早餐店,就近在一张桌前坐下,唤道:
“伙计,来碗打卤面,另上三个卤蛋,一斤卤牛肉,再来一份烧白,一份粉蒸羊肉。”
“好嘞!”
小厮应了一声,立马吆喝一声:“打卤面一碗,三个卤蛋,一斤牛肉…”
这么吆喝一嗓子,目的是让厨房的师父听见,早上人多,师父在厨房里忙的不可开交,不吆喝一声就不知客人需要什么。
店内其他吃着早点的客人,抬起了头,看着只是一个年轻人,脸上顿时投去慕色。
他们这些人,吃碗面条就算奢侈的了,这年轻人倒好,一顿就吃了他们好几天的伙食,真是奢侈。
果然,有钱人的快乐,他们体会不到。
吃完早点,许夜便独自前往费家,来到门口时,才发现已有一位陌生面孔抢先一步,正在大门候着。
此人莫约四十模样,中年人,下巴满是黑色胡须,头顶的发丝并不顺直,反而是卷起,像八爪鱼似的。
这人穿着一身棕色长袍,并不厚实,乃是寻常的长衫,眼里透着一股厉色,许夜刚出现在门口,就被这人盯上,上下打量。
许夜无视了此人,迈步上了阶梯,正欲跨过门槛,身后却忽然传来一道粗犷的嗓音:
“小子,你也是费府请来的?”
许夜没理会此人,之前在费府的宴席上,就没见过这人,结合其说的话,他就明白这人不是费府之人,大概是费府请来的武者。
“竟敢无视我?”
盯着年轻人的背影,络腮胡来了兴趣,咧嘴一笑,两步上前来到许夜身后,抬起那只关节都起茧子的手,想要拍在许夜的肩膀上。
许夜已经打算,在此人这只手搭在他的肩上时,就让这人吃吃苦头。
正当这时,费桐伯忽然出现在门口:
“许小友,你终于来了,恭候多时了,吃过早饭没,我已叫伙房备好了饭菜,现在就可以吃。”
说着,费桐伯余光就注意到了许夜身后之人,他脸上的笑意立马更多了些,态度也越加和善了几分,立马打着招呼:
“林教头,你也来了,快快请进。”
林教头收回了手,对费桐伯拱手一礼后,目光就落到了许夜身上,问道:
“费家主,这位是…”
费桐伯连忙介绍起来:“哦,这位是许夜,许小友,他也是真气武者,是我特意请来的。”
说着,费桐伯又为许夜介绍起这络腮胡的中年男子:“许小友,这位是林教头,是咱们郡城守卫的教头。”
许夜也不行礼,只是淡淡地道:
“林教头。”
这行为倒是让林教头感觉到了羞辱,在这上阳郡里,就算是郡守见了他,也要客气的称呼一声‘林教头’。
而眼前这年轻人,不仅不行礼,甚至连眼皮都不曾抬一下,这分明是没将他放在眼里!
他冷笑道:“许小友真是年轻有为啊,如此年纪就成了真气武者,不知是何门何派,练的何种功夫?”
许夜毫不客气,漠然道:“不好意思,奉家师口谕,无可奉告。”
费桐伯此刻看出了林教头的不满,连忙笑着打着圆场:
“林教头,许小友他的确不能说,不过他年纪轻轻就能有真气境,定然是有名师指导。”
林教头自然也是明白这一点,所以在知晓许夜是真气境武者后,他心里虽然不爽,却也没有动手的打算。
如此年纪就能成为真气武者,除了那些三宗五门之人,他还没见过谁人能培育出这类天才来,索性开口道:
“既然许小友不方便说,那我便也不问了。”
费桐伯笑着道:“两位都还没吃饭吧,我这就叫人将饭菜端来,吃饱了才有气力活动手脚。”
两人在费桐伯的指引下,来到了吃饭之地,依旧是那一张大桌,不过此刻桌前却只有孤零零的三人。
不多时。
各类菜肴就被仆人给端了上来,一时间房间内弥漫起各类菜肴的香味。
林教头倒是毫不客气,伸手就抓着盘中的各类饭菜,往嘴里大口大口塞着,吃的腮帮子鼓起,满嘴流油。
费桐伯看的心里嫌弃,这样吃饭别人还怎么吃,不过他却不敢将这话说出来。
他是了解这林教头脾性的,特别记仇,十分小气,谁要是得罪了此人,非要跪下来道歉不可。
如今他有求于人,却是不敢对这人说教什么,只是有些不好意思的看向许夜,希望许夜能够理解。
许夜吃过早饭,对于眼前这些食物也没多少欲望,对于费桐伯投过来的目光,他轻轻摇头,表示并不在意。
而此刻的林教头,虽说不断吃着东西,余光却落在了许夜身上,他暗自一笑:
‘小子,老子倒要看看你怎么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