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正午。
骄阳似火,照的人生疼。
黑山村家家户户的屋顶,开始升起炊烟。
张寡妇拎着草篮返回家中。
望着篮子里寥寥无几的几棵野菜,她心里不免发苦。
‘这日子,到底该怎么过啊…’
从去年耗尽家财筹齐赋税后,她便开始外出寻找野菜了。
就算如今因许夜的馈赠,让家里多了些粮,也没能让她改变这个习惯。
原因无他。
粮食不多,若混着野菜吃,能多吃一阵。
只是可惜的是,随着赋税逐年加重,外出寻野菜的人也就多了。
现在外面已经找不到多少野菜了。
更甚至,有些穷的狠些的人家,已经在扒路边的树叶吃了。
若今年赋税继续加重,她真不知道该怎么活下去。
“娘,你回来了。”
听见动静的小丫头从屋里跑了出来,一把抱住了张寡妇的大腿,开心不已。
看着兴高采烈的小丫头,张寡妇收起心里的苦楚,露出微笑,亲昵的摸了摸小丫头的脑袋。
只是。
当她刚想开口时,却敏锐的嗅到了空气中的一丝肉香。
对于这肉香,她太熟悉了。
分明是油渣的香味。
可她细细一想,家里哪来的钱吃肉?
肯定是太久没吃肉,出现幻觉了…张寡妇苦笑着摇头。
小丫头见状,不免仰着头问道:“娘,你怎么不开心了?”
“没,娘…”
张寡妇摇头,刚要说下去,却再度嗅到肉香。
她眉头微皱,没继续回答小丫头的话,而是细细嗅着空气中的气味。
很快。
她便确定,空气中的确存在着肉香。
并且。
这股气味似乎来自…
张寡妇的目光下移,慢慢落到自己女儿身上。
审视的目光让小丫头有些害怕,她低着头,一股脑的道出实情:“娘,瑶瑶知道错了,我不该偷吃油渣的。我只是太饿了,没忍住,就偷偷吃了一块…”
闻言,张寡妇眉头一挑:“哪来的油渣?”
未等小丫头回答。
张寡妇又立马横眉,严肃的看着小丫头,生气道:“你是不是接了里正家送来的东西?!”
里正家有个小儿子,年满二十五,还尚未成亲。
前不久。
对方就差媒人上门来说亲,目标正是张寡妇本人。
按理说。
里正家里虽不是大富大贵之家,但在这十里八乡,也不算差,多少人还想上赶着把女儿嫁过去。
可偏偏对方却看中了张寡妇这样的寡妇。
究其原因。
是里正家那个小儿子,先天缺失,心智与几岁幼童无异。
用村民们的话来说,就是傻子。
里正曾多次为这个小儿子说媒,但无一例外,都遭到了拒绝。
正因如此。
眼看说媒无果的情况下,里正这才找上了张惜若这样一个没了丈夫的寡妇。
可明知对方是傻子的情况下,张惜若又如何能应下这亲事?
这不是把自己往火坑里推吗?
尽管现在生活困苦了些,可总比寄人篱下,去照顾一个傻子强啊!
以至于在听到小丫头说吃了油渣后,她才如此生气,怕小家伙不懂事收了人家送的礼。
毕竟拿人手短,吃人嘴软。
若对方拿这事来说,她也没法反驳。
“没有!”
小丫头一反常态的抬头反驳。
随即她便小跑着拿来装着油渣的竹筒,递到张惜若面前:“这是许夜哥哥给的。”
闻言。
张惜若脸上的怒容化为了愕然。
“许夜给的?”
她有些诧异,或者说,是不敢相信。
这年头大家连野菜都不一定会送人,更莫说是比粮食还珍贵的肉食了。
而许夜却直接大方的送了这一竹筒的油渣,的确让人感到诧异。
“他只是来送油渣的?”
张惜若继续追问,她不相信无缘无故的,许夜会送来这样的好东西。
“夜哥哥借了背篓。” 小姑娘如实相告。
听闻此言,张惜若愣了一下。
片刻后。
她脸上便露出一抹善意的笑。
借背篓却送来如此珍贵的油渣,当然不是人家傻,也不是人家另有所图。
她一个寡妇,人家能图什么?
这显然是许夜在刻意帮她啊!
想到这。
张惜若有些感动。
这些年,她在村里吃过不少苦。
之前家里的粮食吃没了,想去借粮,却被村里的人拒绝了。
大家看她孤儿寡母,生怕粮借出去收不回。
可许夜呢?
不仅帮她拿回了母鸡的钱,现在还有意帮助她改善家里的生活。
自从丈夫去世以来,这么久了,还是她第一次尝到被人关心的滋味。
不知不觉间,张惜若眼眶微微泛红。
随后。
她把手里的竹筒递给了小丫头,又摸了摸小丫头顶着宛若枯草般发丝的脑袋:
“瑶瑶,拿着吃吧。你可千万不要忘了你许夜哥哥对你的好,我们不能做忘恩负义的人,知道了吗?”
“瑶瑶知道了。”
小丫头用力点头,笑了起来。
她伸出小手,从竹筒里拿出一块酥黄的油渣,递到了张惜若面前:“娘,你也吃。”
看着小丫头如此懂事,张惜若笑了。
女儿长大了,懂事了。
这一刻。
她感觉自己这些年受的委屈,似乎也十分值得。
……
与此同时。
一位背着硕大背篓的少年,也来到了县城大门前。
许夜赶到县城已是正午时分。
县城上空炊烟袅袅。
城门口不时有马车出入。
平山县作为大周王朝的边陲重城,是许多商户的必经之路。
不少内地人特意跑来此地经商。
这便导致平山县的人口众多,规模也比一般县城大了很多。
城里各类东西都有售卖。
街道人声鼎沸,颇有州府几分风光。
许夜勒了勒肩绳,头顶烈日,稳步朝城门走去。
看守城门的两个军士依旧是老熟人,正是那两个收了钱真办事的人。
“哟,小子你又来了?”
年老守卫咧嘴,露出一口大黄牙,显然,他对许夜已经有了印象,
“是,军爷,小子来城里买些东西。”
许夜笑着拱手。
老守卫只是看了一眼许夜背上的大背篓,道:“你小子胆儿是真大,昨晚才被人跟了,今天还敢来,怎么,不怕昨晚那两个人?”
“这不是有军爷你们在吗?”
许夜笑着上前,隐晦的递上两枚铜板。
年老守卫并未接过铜板,反而伸出手,将许夜的手给推了回去:
“小子,你的生活未必有我们滋润,何况你已经给了钱,我们哪能天天收你钱?”
这话让许夜略感诧异。
他没想到这老者竟如此有原则,这送上门的钱都不要。
看来这二人也并不蠢…
若是这两人真敢天天收别人的进门钱,那离死也不远了。
当然。
对方此举。
也不排除有拉拢人心的意味在其中,或许对方就是这样对待每一个人。
一棍棒后给颗糖。
这是上位者御下的惯用手段。
这时,老者又道:“你还有事,就赶紧进城吧。若遇上次那样的事,赶紧过来这里。我也许没能力帮你解决,但帮你拖延一二还是可以的。”
许夜立马故作感激:“多谢老先生。”
对于许夜感激大的表情,老者十分满意,挥了挥手:“你快去吧。”
许夜点头,迈步没入人群之中。
“何叔,为什么不收那小子的钱?他都递到咱手上了,不要白不要。”
待许夜走远,年轻守卫才疑惑的向年长守卫提出自己的疑惑。
“你傻啊!”
年老守卫没好气的骂了他一句,随后道:
“做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你别看人家好欺负就一直欺负人家,泥人尚有三分火,何况人家年轻气盛?
咱的日子滋润,人家可不一定。要是把人家惹急了,到时候偷摸着给我们两刀,我们找谁说理去?你刚娶的娇妻还要不要了?”
年轻守卫摸了摸头,讪笑两声:“好像是这么个理。”
见他把自己说的话听进去,年老守卫这才满意点头。
只是。
当他看向许夜渐渐消失的背影时,眼中却流露出一抹耐人寻味的神色。
...
许夜对此自是不知情。
入城后。
他就脚步未停,直接来到了醉仙楼的后门处。
前门客人进进出出。
他一个穿着普通、且背着背篓的贫民,自是不太好直接从富丽堂皇的前门进入。
醉仙楼后门只是一道窄门,房门大开,但门外有专人守着。
并不是什么人都能随意从后门进入。
毕竟后门进入没几步便到火房,万一有‘有心之人’进去投毒就危险了。
“站住,你是干什么的?”
刚到门前,还不等许夜主动开口,那孔武有力的守门人便开口询问。
许夜也不啰嗦,当即阐明了来意。
“你且等着,我进去通知掌柜的。” 壮汉说完,便进门将房门关上。
没等多久。
窄门再次被打开。
率先走出来的便是掌柜王富海。
他面色红润,着一件极薄的白色蚕衣。
这衣服虽是长袍,但许夜明白,其透气性肯定比自己身上的土色短打好,绝对价格不菲。
‘看来王富海在王家的地位并不低。’
一般的王家人,没资格将这么贵重的蚕衣随意穿在身上。
发现了这点,许夜便在心里暗暗告诫自己,接下来与对方的谈话,要小心谨慎。
尽管如今的他已是炼皮境武者,实力不俗。
可王家能在平山县安稳经营多年,难道就没有武力因素掺杂其中?
这自然不可能。
“厉小兄弟?”
看到许夜那一刻,王富海有些惊讶。
他没想到昨日才来过的许夜,今日竟然又来了。
又打到猎物了?
那这打猎的本事未免也太强了吧?
其他猎户一般都是好几天,甚至好几周才会来一次。
有些经验丰富的猎户,来的频率倒是高一些,但也得隔上好几天。
像许夜这样一天不隔就来的猎户还是头一遭。
“王掌柜。”
放下背篓,许夜拱手一礼。
注意到硕大背篓,王富海立马来了兴趣:“厉小兄弟,没想到你今天又来了,你这打猎的本事比那些老猎户都强了,这次是什么好货?”
“王掌柜请看。”
许夜侧开身子,顺带将盖住背篓表面的干草给掀开。
王富海踮着脚,往背篓里定睛一瞧,顿时有些傻眼:“野猪!”
一旁。
守门人见掌柜惊呼出声,不由也好奇向前挪了一步,朝背篓里望。
当看到背篓里的野猪后,他立时就瞪大了眼。
这野猪的体格,起码得上两百斤了吧?
看着背篓里起码上两百斤的野猪,守门人又看了看许夜那不算高大结实的身板,眼中流露出了与王掌柜一样的疑惑之色。
他着实想不太明白,少年这小身板到底是怎么把两百斤的野猪弄死的?
更重要的是,这少年还用背篓将两百多斤的野猪给生生背来了。
一个穷苦家的少年,哪有这把子力气?
“王掌柜,这货你们收吗?” 许夜直截了当的询问。
“收!”
王富海的回答很坚定,几乎是在许夜问出口的瞬间,就作出了回答。
紧接着,他又追问道:“厉小兄弟,这野猪很新鲜,应该是今早打的吧?”
许夜点头:“是。”
见许夜承认,王富海又温和道:“厉小兄弟,你有这一身本领,有没有想过到城里来谋份差事?”
许夜冷静道:“王掌柜不妨直言。”
闻言,王富海微笑道:“厉小兄弟,你箭术超凡,不知道有没有兴趣来我王家做一名教人射箭的箭术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