稻剑没入泥水的闷响惊飞了田鼠。林默松手,刃尖朝下直插灌浆的稻田,烂泥淹没剑格时溅起的褐点粘在老农的裤腿上。“刃口锈了,”老汉抹开泥星,“稻剑当犁铧使唤正合用咧。”
剑柄缠绕的草须在泥汤里蔓成青脉。林默赤脚踩上剑脊,糙铁硌着脚茧的麻痛里,混杂着授道戒尺嵌骨的余悸。但这痛是干净的,像春草顶破冻土的刺痒。
日头晒裂田缺的泥皮。小栓跪在水口掏堵泥,指头抠出裹着绿锈的监察者甲片——正是新稻根须缠绕的物件。甲片孔眼被泥鳅钻成巢,幼鳅滑出时鳞光闪动,光斑里掠过前世晶锄劈开星骸的残像。
“鳅窝拱埂子!”老铁匠的钉鞋碾碎结块的霜粒。冻霜中的授道符纹被踩瘪,混着泥浆漫过剑身。稻剑突然嗡震,铁鞘鳞隙渗出的铜锈瞬间被泥鳅吸尽。鞘身蟒纹凸起处,一道霜痕显出水淬纹路——正是少年在寒潭初锻锄时,淬火水流过的轨道!
老农担泥补埂。篾箕底漏出的湿泥裹住半块授道碑角,碑面“诛”字的勾捺被泥糊平。水流漫过新垒的石缝时,稻剑没入的泥坑突然泛出青光。光晕扩散处,沟渠轮廓浮起授道殿星轨图谱的微芒——芒针般刺穿林默脚板!
剧痛炸裂骨髓。前世监察熔炉扎进脊柱的晶刺幻痛再现!他拔脚带起腐泥,泥浪间露出稻剑柄缠的草须正扎进寒潭晶脉。脉管搏动牵引青光星轨,轨道纵横烙在稻田化作垄沟脉络。
“轨线吸地髓!”老铁匠烟锅砸向草须接脉处。火星引燃草根顺脉蔓烧,寒潭晶脉熔流奔涌——熔铁浇入稻剑槽坑,泥坑霎时沸如铸剑池!剑身鳞甲被铁水熔融,蟒纹剥落处裸出粗铁胎底的星芒细痕。
稻剑突生磁吸。林默踏陷剑坑滑入沸浆,铁水裹胫如跗骨熔铠。颅顶轰响灌入授道殿焚经炉的烈焰声,池底星轨脉骤然上拱成椎骨峰——峰刺破开熔池,直贯林默后脊要扎穿髓核!
“断峰!”老农的锹劈骨刺。锹刃卷口时,刺尖爆出髓光凝成裹尸布缠锹!布筋缠锹拽他坠池,沸铁泼面瞬间,稻剑柄突炸草须缠峰反拉——剑坑骤然坍缩为黑洞吸峰!
峰体穿池直刺黑洞。刺入刹那,坑底显授道长老熔金脊椎全影——脊骨三百脐带扎星轨源流,正吸尽稻浆铁水!黑洞洞壁突浮霜序冰指,指弹骨节震波溃髓——长老脊骨熔浆崩溅,浇上星轨脉络凝为寒潭断锄的残影!
残影引天雷。电光劈入熔池击碎稻剑,剑体熔渣混铁浆喷溅。碎渣裹尸布缠峰钉死田埂,浆流蚀垄成渠——渠槽走势却蜿蜒如霜序临终眼波!
“水淬剑骨...”林默在铁浆中抬臂。渠中铁水突然倒流,沿臂骨攀缠为蟒鳞臂铠。臂铠指端触到星轨源点瞬间,熔池底浮起重生首日的画面:少年含草籽跪接授道脐带时,喉骨处凸起一粒嫩芽——芽影正重叠于此刻稻剑的淬火轨线上!
“开渠!”臂铠突引熔流冲溃脐脉。寒潭晶脉熔铁奔涌,灌入新成的水渠轨道。铁水入轨霎凝青霜,霜中浮出青铜巨棺的剖面。棺内紫髓草种根系缠着霜序残躯,髓液顺根脉灌向渠槽——
髓液所触之处,星轨熔铁突化粟穗!穗浪摇荡稻田,每一粒剥落的粟壳上,都浮着授道戒尺崩裂的铜屑影。老农割开粟穗,粟浆滴上渠中青霜,霜里缓缓升起“锄道自然”的水痕碑。
碑影触天即融。铁水凝固的渠岸突然蠕动——蚯蚓钻裂铁壳,蛀孔透出底下新泥。稻剑熔渣堆成的堰塞处,两三条泥鳅顶开铁皮,鳅身鳞光映着霜序消融前眉尖的弧度。
夜雨涨渠。浑浊的渠水漫过粟田裂口,水中星轨光纹被泥鳅搅成旋涡。林默赤足踏入渠心,渠底软泥突伸出晶脉骨手拽踝!骨爪扎破皮肤的瞬息,髓核深处紫蕊轻颤——草须透皮缠骨指,须尖渗入的汁液化开骨节。
骨融泥消。几粒粟米随水流冲上脚背,米壳里裹的星尘渣缓缓沉进趾缝。老农堵住田缺的篾片被水冲开,急流裹着残存的授道铜符涌入渠槽。铜符触水锈解,渣末沉底成泥鳅食料。
雨歇后的正午,新渠水清见底。小栓扒着渠沿,看到渠床铺满铁水凝成的粟穗纹。纹路缝里游出几只蝌蚪,其中一只尾巴卷着针尖大的寒潭晶片。
老铁匠砌平最后一段渠壁。转身时鞋跟蹭落半块稻剑残鞘,鞘块滚入渠水化为乌泥。
林默伸手捞起捧渠水。
水中粟粒大小的映影里:
稻剑的锋棱正融作水流曲线,
戒尺的铜屑化为粟壳的脉,
紫髓的光淬成蝌蚪尾尖的颤,
渠底沉着的星渣,
像从未存在过。
他把水洒回渠中。
蝌蚪曳尾划过水面,
拖出的长痕里映着霜序的睫影。
老农的俚歌被风吹散在粟浪里:
“水磨铁骨柔哟...”
渠水漫过铁脉凝成的沟,
淌进稻叶掩映的田。
稻根缠绕着残剑的渣,
像缠一块寻常的砺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