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可否认,在极度强调自我独立的当今,人类依然需要亲密关系,就算不能参透其中法门,也可以享受一知半解的乐趣。
——@月老撕
-
短暂休息后,情绪淡化和藏匿,工作再次占据主导地位。
说服王鹤鸣担任专家证人果然不是件易事,就连约见都是一波三折。工作日到单位拜访,对方说休假在家,那便不便打扰;好不容易拐弯抹角得知家庭住址,又因对方外出旅行吃了个闭门羹。架不住江清月一根筋,傻办法守株待兔,在版权协会大门口蹲了好几天才“撞”到了见面谈谈的机会。
江清月和刘传歌混合双打,一个讲法律一个讲文学,还是收效甚微,最后两人跑到王鹤鸣单位去做了几场宣讲会的志愿者,这才让王主任无奈应下了这件差事。
过程不算你情我愿,但江清月知道,王鹤鸣她们那一辈人,答应的事就会尽心办好,所以也是联系得勤快,有一些风吹草动或者微末见解就致电讨教。
她目前只这一件案子,工作时却几乎达到了忘我的状态,暂无进展也没让自己空闲下来,转头就去研究案例和法条,实在无事就把书和剧反复阅看。
不计较付出与收益是否成比例,只是一味地投入。
思绪和时间都被填满的时候,人就像膨胀的气球,饱满鲜亮,周围同事都夸她最近状态好、干劲足。
却有人冷不丁冒出这么一句:“你还好吗?”
她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是在和她说话,视线从电脑屏幕缓缓挪开,瞥到一旁许久不见的脸孔上,“啊?”
这个时间,办公区已经没有什么人。
贾士成站在她工位边上,淡定地丢出一个炸弹:“我辞职了,跟你说一声。”
她这才想起来自己也有事要找老贾,且是好几天前的事,怎么就给忘了?
她拍了拍混沌的脑子,有些迷糊地站起来,嘴里自言自语:“哦,对了老贾我有事问你……啊?你刚说什么我在看案例,是说辞职?谁啊,你啊?你?辞职? ”
贾士成无语叹气,给出结论:“看来不是太好。”
她没听进去,只是想着自己从宗樾那里得知的消息,急问:“你对利海医疗发起反击了对吗,为什么没有听你提过,你需要人手吗?我可以帮你,你忘了我是个网红吗?不是,这个时候多关键啊你为什么要辞职?”
“有了新的工作,所以辞职。”
“什么工作?”
“我的老本行,人工智能,给律所做ai本地化部署。”
江清月隐约听说荣信总部在做这个事情,在高度保密的前提下训练属于自己的语言模型,大大提升基础工作的效率,这也只有荣信、天勤这样全国遍布办公室的律所有条件部署。
贾士成有技术,又做过律师,的确是不二人选,但……
“你要去荣信吗?那……秦律怎么说?”
“的确是给荣信做,但是,是合作不是受聘,我找到了合适的投资人,会有自己的公司,我要创业了,你应该祝福我,清月。”
这是好事,大好事,她一直觉得贾士成在众胜干个技术员实在屈才。
“当然!当然祝福你,我现在真的很高兴,”她被这消息砸懵了,但还是惦记着他之前的事,“那你的案子还会申诉吗?”
“当然会。”
“还会再做律师吗?”即便申诉成功的机率渺茫,即便要走漫长的程序。
贾士成始终淡然到冷漠的脸显现一丝温度,语气释然:“也许会,也许就这样了,人生这么长,谁知道?”
她浅笑:“的确。”
没有什么工作是一定要做的,也没有什么路是一定要走到头的。
江清月眼神恢复清明,这才留意到暮色降临,连忙拿起桌面的抓夹束起头发,作势要下班,“我请你吃饭吧?庆祝,也当是送别。”
“今晚约了投资人。”
江清月:“哦,那投资人比较要紧,我们改天!”
贾士成眼神犹豫,似乎有话要说的模样。
她将这理解为他的抱歉,谅解道:“真没事儿,你难道还能和我断联?”
贾士成内敛地笑了声,“好,再联系。”
他提着一个不大的布袋,里头装着他的所有“家当”,如往常下班一样,平静地离开了众胜。
没人在意一个技术工的离职,除了关子瑞。
不过他也是后知后觉,约莫过了一周,才跑来对江清月尖叫。
“他辞职告诉你了?他没跟我说啊,行啊,真不当朋友,对了你是不是还不知道,我留学那会儿那个跑路的创业伙伴,你知道这个不负责任的家伙是谁吗?这可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就是他老贾!你说就这关系,他有了新的创业伙伴居然只字不提,我靠!哈,忘了说了还有你,你肯定早就知道这事吧,就是岑律给他投的钱又拉了些别的资金,一群人干大事都瞒着我这个小兵,没有感情,这冰冷的律所没有一点感情…… ”
关子瑞素来表演欲强,江清月本来只是看戏,但突如其来的信息量让她怔住了。
岑阙就是贾士成那晚约见的投资人?
而贾士成没有向她透露。
是岑阙授意的吗?
可想而知,一定是的。
否则,以他们的熟稔程度,贾士成在她提出请客后,大概率会调侃一句,投资人就是岑阙,一起啊?
可是没有。
他之前在荣信不是还要和她谈谈吗?
为什么忽然作罢?
她忽然意识到,近期无论多忙,无论脑子里藏有多少事,下班回家的时候,她总会下意识地看向楼宇道旁停驻的车辆。
可是再也没有看到过那辆海川车牌的奥迪。
她告诉自己,原本也不能确定那就是他的车,所以也不值得神伤。
可是今天,她忽然无比确定,那就是他的车,而现在,他不再为她停驻。
就连这种在饭局上拐弯抹角遇见的可能性都亲手扼杀。
“发疯”没有得到回应,关子瑞灰溜溜地走了,临走前还打了个报告:“姐,我准备拿证了,秦律给我调了组,以后可能就…… ”
就和她没有多少交集了。
“嗯,知道了,好好干,祝贺你。”
江清月木讷地道喜,待人走后,她还是站在原地,矗立许久,然后慢悠悠地收拾东西下班,黑掉的屏幕上倒映出自己泛白出油的脸,身后是灯火通明但空无一人的办公区。
日子过得真快,关子瑞的实习期都快结束了。
所有人都在往前走,只有她好像停滞了。
贾士成说得对,她不好,很不好,膨胀的气球表面饱满鲜亮,却是经不起一点试探、剐蹭和挤兑。
易燃易爆易泄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