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沈见新出乎意料的是，面对他抛出来的问题，蒋南耀非但没有侃侃而谈，反而说道：“沈总这就问错人了，我已经离开国内好多年了，对于国内目前的产业发展了解的并不多。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所以我并不知道国内现在到底投资什么产业比较好。”
一旁的叶蕾有些着急，本来想着让师兄杀杀老板的锐气，怎么第一个问题就不战而降了呢？
然而沈见新并没有因为蒋南耀这样的回答而失望，反倒更加来了兴趣。
因为他很清楚，只有真正强大的人，才会不在意暴露自己的缺点。
他问道：“那暂时放下国内不谈，在国际上，蒋先生觉得投资什么比较好。”
蒋南耀笑道：“沈总这考虑的有点远了吧？按照目前的资金管控，您估计很难往外投资的。”
“没事，就当是闲聊一下，我也开开眼界。”
蒋南耀点点头，又想了想，然后说道：“根据我们公司的研究，近一点的话，东南亚还是有很多投资机会的。这涉及上产业转移的规律。日韩因为国内资源短缺，这里面也包含着人力资源。势必导致中低端制造业外迁，特别是劳动密集型产业。我们公司认为，这将有利于承接这些产业的东南亚国家。特别是香江、新加坡、泰国等稳定开放的地区。”
沈见新好奇道：“说到近的话，那国内应该更近才是嘛。”
蒋南耀点头道：“没错，但我们调研过日韩一些企业。按照经营成本来说，国内是最好的转移方向。他们主要担心政策的不确定性。其实目前已经有不少制造订单流入国内了，就是你们讲的外贸订单。但他们的大公司还是有点担心政策问题，投资倾向还是比较慎重的。”
“那是不是一旦这方面的担忧消失，将有大批外企进入国内投资？”
蒋南耀想了想，点头道：“这个假设是成立的，因为从资本角度考虑，国内无论是土地还是人工都太便宜了，是劳动密集型产业最好的温床。”
沈见新说道：“这还是我第一次听到这么有高度的分析，以前我只知道沿海地区这几年发展很快，我还只当是国家政策的红利，没想到还有这种外部因素的原因。听了蒋先生的分析，我对未来的发展更有信心了。”
大多数人都好为人师，但沈见新今天却反向一波，明明什么都知道，偏偏在这里藏拙。
蒋南耀笑容松弛的喝了口茶，提醒道：“国内改革以后的发展确实很快，但内里其实也有不少隐忧。比如高企不下的通胀，尤其是这两年经济增速又放缓了很多。以及我听说最近对于政策路线的争议声音一直不断。以上因素导致了未来的不确定性，我个人建议沈总还是需要谨慎对待。”
这是务实直言，沈见新抛开自己的上帝视角来看，蒋南耀这番话是非常言之有物的。
至少在眼界和理论分析上，沈见新对他初步判断是很欣赏的。
至于实操方面，那就不是靠聊天能看出了。
初次见面，沈见新不想与其对时局的分歧产生争论，他的目的是招揽人才，而不是打辩论赛。但又必须展示一下自己的高深见解，要不然怎么折服人家。
他低头品了口茶，心里很快有了对策。
只见他笑呵呵道：“大体上我是认同蒋先生对时局的看法，不过我对国内未来的经济发展还是比较有信心的，我觉得会越来越好，蒋先生刚才说的产业转移，我觉得国内沿海地区会承接大部分。”
蒋南耀看了沈见新一眼，问道：“沈总的信心有依据吗？”
沈见新反问道：“根据蒋先生的分析，最重要的影响因素是不是政策风险？”
蒋南耀点头道：“对，我们都经历过那个年代，你应该明白的。”
“那个我当然明白，但我并不认为咱们这里会开历史倒车。”
蒋南耀不置可否的笑笑，低头喝了口茶。
沈见新忽然问了一个无关的问题：“蒋先生，假设你作为企业负责人，或者部门领导，你会因为公司内或者部门内其他人的不同声音，而去改变你之前制定好的战略吗？”
蒋南耀一时没有听懂其中深意，如实答道：“除非市场验证了我的战略错误，否则我是不会轻易更改的。”
沈见新笑了：“我做企业也是这个原则。那蒋先生有没有想过，既然你我这样的普通人都不会轻易更改自己的决定，那...”
沈见新手指往天花板指了指。
一旁的叶蕾根本不知道沈见新这是啥意思，楼上是谁啊？
然而蒋南耀眼中精芒一闪，脑海中顷刻间无数思绪流转。他之前对于国内经济预期的论断，被沈见新这轻轻一指，推的土崩瓦解，轰然倒塌。
他的眼神第一次失了稳定，有些许闪烁。可以看出，他还有点犹豫。然而，沈见新的下一句，直接绝杀。
“很多时候，咱们的文化属性，是错了也不认。何况发展经济的问题，怎么看都谈不上错。你说对吗？”
蒋南耀愣了一下，随即释怀一笑：“佩服，果然盛名之下无虚士。沈总的思想境界，实在让我无法与你的年龄挂钩啊。”
叶蕾的表情皱成了一团，这两个家伙，搁这打哑谜呢？
其实两人都没有谈及的核心，是十余年前定下的经济决策。
而最关键的地方在于，决策者并没有变化。
沈见新没有提，但蒋南耀听懂了，且他很清楚沈见新指的就是这一点。
再结合一句“文化属性”，那么沈见新对于未来政策端信心的逻辑依据就完整构建了。
这种逻辑链，是华尔街最牛逼的经济学家都不具备的。只有土生土长的东方人，加上高纬度的思想认知结合，才会建立这种逻辑推导。
沈见新这个分析依据，对于蒋南耀来说非常重要，这可能决定了他们公司对于中国的投资战略调整。
有了收获的蒋南耀心情大好，加上对于沈见新的认可，两人更加热情的攀谈起来。
而沈见新则在思索着，该怎么把这个人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