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首语
科举殿堂,历来是英才崭露头角之地,亦为各方势力博弈之场。当十六岁的谢渊踏入金銮殿试,他面对的不仅是帝王的审视,更是盘根错节的朝堂利益网。古往今来,多少学子在此或平步青云,或折戟沉沙。而谢渊以一支笔为剑,以三寸舌为刃,在这风云变幻的朝堂之上,掀起惊涛骇浪,其命运的轨迹也在此刻发生巨大转折。
倏忽抟风生羽翼,须臾失浪委泥沙
永熙元年春末,吴都皇宫巍峨耸立,金銮殿在朝阳下熠熠生辉。丹墀之上,祥云纹雕刻栩栩如生,檐角的脊兽昂首向天,仿佛在见证着这一年的殿试盛事。十六岁的谢渊身着崭新的素色襕衫,腰间系着父亲留下的竹制佩饰,在一众考生中显得格外清俊挺拔。他深吸一口气,望着眼前的宫殿,心中既有紧张,更有按捺不住的壮志豪情。
此时的金銮殿内,吴朝永熙帝萧睿端坐龙椅,头戴十二旒冕旒,身着明黄龙袍,威严中透着睿智。他扫视着阶下的考生,目光如炬,心中暗自思忖:此次殿试,当为朝廷选拔栋梁之材,以解漕运等诸多困局。在他身侧,分列着满朝文武,太师王崇年捻着胡须,眼神中带着几分傲慢;工部尚书李谦则低头沉思,心中盘算着如何应对可能提及的漕运话题 —— 毕竟,漕运背后牵扯着太多人的利益。
殿试题目揭晓,正是 “再论漕运利弊及革新之策”。谢渊目光一亮,这个题目于他而言,早已烂熟于心。自那日在贡院写下漕运弊政,他便不断搜集资料,深入思考解决之法。此刻,他定了定神,上前一步。
声音清朗:“陛下,臣闻,民犹水也,官犹舟也,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此千古不易之理,关乎邦国之兴衰,社稷之安危。今观我朝漕运,其利弊相参,而弊端渐显,已若沉疴在身,若不及时整治,恐致民心离散,国本动摇,故臣斗胆,为陛下陈其详。漕运者,国之命脉也。自太祖定鼎以来,漕运贯通南北,其功甚伟。
江南之地,素称富庶,稻米、丝绸、茶叶诸般物产丰饶。赖漕运之力,岁输大量财赋入京,以充国库。此于国家之运转、军备之充实、宫殿之营建,皆有莫大之功。如《食货志》云:“国家财赋,仰给东南,漕运之利,实系安危。”
漕运河道,舟楫往来不绝。不仅官运物资通行无阻,亦为商贾贸易提供便利。南北货物得以互通有无,市场繁荣,经济兴盛。扬州、淮安等漕运要冲,因之成为繁华商埠,富甲一方。
漕运关乎京城及北方重镇之粮食供应。每遇荒年,南方漕粮及时北运,赈济灾民,使百姓免于饥饿流离之苦,实乃稳定民生之关键。
然今时今日,漕运之弊,亦不容忽视。
漕运衙门官员,多有营私舞弊之举。或于漕粮征收之时,额外加征,名曰 “耗羡”,实则中饱私囊。百姓苦不堪言,如《诗经》所云:“硕鼠硕鼠,无食我黍。” 此等行径,致使民怨沸腾。
年深日久,漕运河道疏于治理,泥沙淤积严重。加之黄河水患,常致河道变迁,漕船通行困难。且水利设施损坏不修,影响漕运效率,徒增运输成本。
漕丁乃漕运之劳力,然其待遇微薄,劳作艰辛。不仅要承担繁重的漕运任务,还常受官员盘剥。生活困苦,逃亡者众,致使漕运人力匮乏。
为今之计,革新漕运,刻不容缓。
严立法规,凡漕运官员贪腐者,严惩不贷。增设监察御史,巡察漕运事务,使官员不敢贪、不能贪。同时,提高官员俸禄,使其衣食无忧,以养其廉。
拨专款用于河道疏浚,组织民夫,定期清理河道淤积泥沙。加固河堤,治理黄河水患,确保漕运河道畅通。修缮水利设施,提高漕运效率。
增加漕丁俸禄,减轻其负担。设立抚恤制度,对因公受伤、患病之漕丁予以救治,对殉职者家属给予抚恤。如此,方能使漕丁安心服役,保证漕运之人力。
臣以为,漕运革新,关乎国计民生。陛下若能采纳臣言,整治漕运之弊,兴利除害,则民心可安,国本可固,我朝必将繁荣昌盛,永享太平。
此言一出,殿内顿时一片寂静。太师王崇年皱了皱眉头,漕运之事,他暗中收受了不少好处,自然不愿有人提及。而永熙帝萧睿却微微前倾身体,饶有兴趣地看着谢渊:“卿且细细道来。”
谢渊抱拳行礼,开始侃侃而谈。他先是详细阐述了漕运在吴国经济、民生中的重要地位,引经据典,从伍子胥时期的漕运雏形,说到当下的繁荣与隐患。紧接着,他话锋一转:“然而,如今漕运看似繁华,实则暗流涌动。漕米损耗惊人,近三年间,据臣统计 ——” 他深吸一口气,开始背诵具体数据,“永熙元年,扬州漕米损耗率达六成,其中江都县损耗两万三千石,高邮县……” 他精确到各县比例,数据详实,逻辑清晰,满朝文武无不为之哗然。
工部尚书李谦额头冒出冷汗,这些数据,无疑是在打他的脸。他强作镇定,咳嗽一声:“陛下,此子信口开河,漕米损耗乃常有之事,岂能如此夸大?”
谢渊目光如电,直视李谦:“尚书大人,若损耗乃正常,敢问为何损耗之米,从未出现在救济百姓的账册之上?又为何漕船抵达之地,商贾粮仓却日益充盈?” 这一连串质问,如连珠炮般,让李谦一时语塞,脸色涨得通红。
永熙帝萧睿眼中闪过一丝赞赏,示意谢渊继续。谢渊便开始阐述自己的革新之策:“臣以为,当设立漕运监察司,独立于各部之外,直属陛下。选派清正廉洁之官,定期巡查漕运各环节;同时,改革漕米计量之法,统一标准,杜绝奸商与漕吏勾结篡改数据;再者,开通民间举报渠道,凡举报属实者,予以重赏……”
他的每一条建议,都切中要害,且具有极强的可操作性。殿内的一些正直官员纷纷点头称赞,而那些与漕运贪腐有染的大臣,则面色阴沉,心中暗暗咒骂。
待谢渊说完,永熙帝萧睿抚掌大笑:“好!好!卿之策论,如利刃破茧,直击要害。有此等人才,乃我吴国之幸!” 当即下旨,钦点谢渊为二甲头名进士。
稍歇后,金銮殿上,烛火摇曳。内侍朗声念道: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承天景命,临御万邦,夙夜匪懈,唯以简拔贤才、经邦济世、泽被生民为念。今值春闱大比,群彦毕集,朕详览贡士策论,冀得匡时之器。
其间,江南举子谢渊所呈《漕运利弊策》,剖析精详,建言切要。其论漕运之利,明言转输东南财赋以实国库,此乃邦本之基;阐发商货流通以兴市肆,此乃经济之要;论及粮运安民以固国本,此乃社稷之重,可谓洞见枢机。至若陈说弊端,直指漕官贪墨蠹政、运河淤塞阻运、漕丁困于苛役三端,皆切中时弊,剀切有力。
其革新之策尤为可嘉:首议整饬漕运吏治,设专司纠察,严贪墨之刑,以清本源;次言疏浚会通河、潞河诸段,定岁修之制,以畅漕道;再请酌增漕丁廪给,免其杂徭,以固人力。三策环环相扣,既谋当下漕运畅通,复虑百年国计民生,深合治体。
朕披览再三,深为嘉许。该举子才识卓异,足堪大任,实乃国家祥瑞。兹依殿试名次,钦定谢渊为二甲第一名进士。着即参加朝考,授翰林院编修(注:明清二甲进士需经朝考选拔庶吉士或授编修、检讨等职,“编修” 为二甲进士常见翰林官职)。翰林院为储相之地,望尔恪守臣节,精研治道,以经纬之才佐理天下,上副朕求贤若渴之意,下副生民仰望之诚。尔其懋哉,毋负殊恩!钦此。
谢渊的身影被拉得很长,恰似初升的朝阳,充满希望与力量。然而,他没有注意到,在角落里,太师王崇年与几位大臣交换了一下眼神,那眼神中,充满了阴鸷与杀意。一场针对他的阴谋,正在悄然酝酿。
殿试结束后,谢渊走出皇宫,望着广阔的天空,心中感慨万千。他想起父亲的教诲,想起那些在漕运弊政下受苦的百姓,更加坚定了自己的信念。而此时,在皇宫的另一处,太师王崇年正与工部尚书李谦等人密谋:“此子留不得,若让他在朝堂站稳脚跟,我们的财路就断了。得想个办法,让他永无翻身之日……”
夜幕降临,吴都灯火初上,看似平静的城市下,却隐藏着无数的暗流。谢渊回到家中,将殿试之事告知父母。父亲谢承宗欣慰地看着儿子,眼中既有骄傲,也有担忧:“渊儿,你今日在朝堂上锋芒毕露,固然是好事,但也要切记,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今后的路,只会更加艰难。”
谢渊握紧拳头:“父亲放心,孩儿早已做好准备。若因害怕权贵而退缩,又怎能对得起那些受苦的百姓?” 母亲柳氏则默默为他添了件衣服,眼中满是心疼与牵挂。
这一夜,谢渊辗转难眠,他望着窗外的明月,心中思绪万千。他知道,自己的科举之路,只是一个开始。在未来的朝堂生涯中,他将面临更多的挑战与危险。但他毫不畏惧,因为他的心中,始终有一团火,那是对正义的追求,对百姓的责任。正如诗句所说 “倏忽抟风生羽翼,须臾失浪委泥沙”,他愿做那乘风而起的大鹏,哪怕有一天面临惊涛骇浪,也绝不退缩。
片尾
永熙元年的这场殿试,让谢渊声名鹊起,也将他推向了朝堂斗争的漩涡中心。他以惊人的才华和无畏的勇气,在金銮殿上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然而,等待他的,并非一帆风顺的仕途。太师王崇年等人的阴谋,如同一张巨大的网,正慢慢向他笼罩过来。而在另一边,皇子萧栎听闻谢渊的事迹后,对这位少年英才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未来,谢渊将如何在这波谲云诡的朝堂中立足?他与萧栎又会有怎样的交集?一场关乎权力、正义与生死的较量,才刚刚拉开序幕。